何以中國·運載千秋 | 人在船上,船在水上,水在無盡上
中新網鎮江6月30日電(記者 郎朗)再等11艘船,自山東起航的張船長就能通過江蘇鎮江諫壁船閘。
船,以“噸”計;每40分鐘放一次閘,一次能進出8艘船左右,24小時晝夜不停。他看著前方弧形的閘門,計算著自己大概什么時候會接到調度員的電話。
動動蕩蕩的河面上,時間和重量單位能幫助建立秩序感。從14歲上船討生活開始,張船長就在練習建立陸地和水上生活的兩套坐標,已經20年了。
他是喝著運河水長大的。小時候,爺爺在這里搖著木船送糧食;現在,他開著鋼筋鐵骨、吃油的貨船拉煤炭,送鋼材,運黃砂。
這一趟,是他今年在大運河上的第三次航程;但對大運河來說,行船駛過的波紋幾千年來從未平靜過。
人在船上,船在水上,水在無盡上。
從“江南第一閘”到“世界第一閘”
對江蘇學生來說,人生中總有一道題,要幫船閘計算放水蓄水的時間,或者要承受的壓力。
《國際運河古跡名錄》中提到,中國大運河是第一條實現“穿山越嶺”的運河,流經之處地形高差最大可達40米。
船閘,能讓南來北往的船只在大大小小的落差中平穩渡過。隨著閘門開啟閉合,水位升降,船就像搭電梯一樣上上下下,等到閘內水位和外部江河水位一致時,船就能平穩駛出。
地處江河交匯處的鎮江,得長江、運河之利,自古就是連接蘇南蘇北的貨物集散中心。“舳艫轉粟三千里,燈火臨流一萬家”。清代詩人查慎行當年乘船經過大運河鎮江段時,感慨于河面漕運繁忙、兩岸商賈云集的盛景。直到現在,航道上的船只仍絡繹不絕。
諫壁船閘扼守長江南岸,長年為各地運輸船舶保駕護航。“作為蘇南運河唯一直達通江的一座船閘,每天24小時,全年365天不間斷地為廣大船民提供過閘服務。”鎮江市港航事業發展中心副主任張濤說。
自1980年通航以來,諫壁船閘年通過貨物量連年增長,長期處于超負荷運轉狀態。最初的諫壁船閘年設計貨物通過量僅2100萬噸。至2022年,諫壁船閘當年船舶通過量已達2.0 億噸、貨物通過量1.18 億噸。
可能很多鎮江本地人都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城市,有這樣一座“江南第一閘”,眼下,它馬上要創一個世界紀錄。
2023年3月,諫壁一線閘擴容改造工程正式啟動,除船閘本身的改造升級,還配合著與其同期的京杭運河蘇南段航道“三改二”工程(三級航道升級為二級航道),這意味著蘇南蘇北運河航道從此進入同一標準,船只可以通行無阻。
張濤介紹,之前蘇南蘇北運河標準不一,過大船只無法駛入蘇南段運河,需在長江過駁,把大船上的貨物通過小船分運。改造完成之后,南北可以統一通航,既大大提高通航效率,也對長江的生態環境起到重要保護作用。
諫壁一線船閘的擴容升級將于2025年完工。建成后的一線船閘長370米,寬34米,深6米,年貨物通過量可達1.7億噸,年船舶通過量可達2.5億噸,是現有一線閘通過能力的2.5倍,可全天候暢行2000噸大船。
它將成為世界內河最大單梯級船閘。
“水上高速”裝上“智慧大腦”
無論從閘內還是閘外來看,呈“人”字弧形的閘門都像張開的懷抱,等待遠方的行船。
除了要在這里根據調度排隊通行,來往運輸的船只也需要按規定辦理相關繳費安全檢查等手續。換句話來說,諫壁船閘也相當于陸地高速公路上的收費站。
過閘前,張船長已經在手機APP上進行申報,填寫起點和終點、船舶凈高、預計到達時間、船舶吃水、貨物種類等信息,完成申報后會生成登記號,他可以在待查信息里看到具體的排序,輪到自己的時候,會有調度員打電話通知。
早在2016年,諫壁船閘就在江蘇率先試點運行水上ETC,并于2018年正式推行“便捷過閘”系統。經過多次升級,諫壁船閘目前已實現船民不上岸就能過閘,水上ETC使用率達99%以上。
“以前可沒有這么方便。”張船長回憶,過去自己要下船買票,再去排隊,整個過程大概要2小時,而現在只要1分鐘。
不僅有速度,這里還有溫度。等待期間,他的快遞可以在服務區的快遞柜里放一個月;如果需要處理生活污水,但沒有泊船的位置,會有專門的小船開到他面前,抽走污水,這樣的服務,免費。
盡管已經處于領先地位,但對追求“更強”的“蘇大強”來說,還不夠。
“現在船只過閘,需要自己在手機上申報,調度員通過電話或電臺跟船主確認位置信息,工作量大,效率低,信息核實困難。”蘇南運河鎮江段“三改二”工程建設現場指揮辦主任李俊介紹,諫壁船閘正在整合物聯網、大數據、云計算等最新科技,真正落實之后,遠在20公里外的船只也能被感應。
“到時候系統能自動識別并準確追蹤進入鎮江水域的船只,計算機系統接收到船只過閘申請后,會對它們進行排序,通知過閘時間和閘內泊位,對大船和小船排列組合,盡量讓一閘通過更多的船只。”
這片土地、這條河總是帶來新的驚喜和令人嘆為觀止的變化。上世紀80年代,東風帶來的銳意進取和不斷超越,在諫壁船閘這里舳艫千里,生生不息。
千年漕運 萬古江流
如果諫壁船閘體現了大運河漕運的現在和未來,那么,沿著運河一路北上,在淮安,你能看到它的過去。
2500年前,吳王夫差開鑿邗溝,南起揚州長江邊,北至淮安淮河,北端的入淮口被稱為“末口”,這也是淮安“古末口”名稱的由來。古末口遺址博物館里殘存的磚墻體結構,還能分得清閘壩和碼頭,專家說,這里曾是宋代之前沿用的盤糧過壩碼頭遺址。
明清時期,當時國家管理漕運的最高機構——漕運總督署就設在如今的淮安。“淮河水網縱橫,在淮安清江浦有個大閘,這是北上和南下重要的轉折點。到了這里,如果要繼續北上,就得騎馬;如果要南下,水路坐船會更方便。” 楚州博物館副館長、中國漕運博物館策展人張弛介紹。
在中國漕運博物館,船上人家的生活遺跡、府衙的殘影、制度的演變,通過史料、文物、多媒體互動等形式呈現著千年漕運的歷史潮汐。
前浪奔涌,后浪磅礴,這條河不斷向前奔騰、時時更新自我。
千年以前,一批浙江龍泉窯出品的瓷器來到淮安進行質檢,不合格的殘次品被通通打碎。直到2008年,一處兩百多平方、有將近三十噸龍泉窯瓷片的殘次品堆積坑重見天日。
昔日那些完美的成品已不知歸處,這些埋在歷史泥沙中的殘次品碎片,卻告訴世人,那些年,運河上從浙江通過、運輸瓷器的船隊有多么氣勢恢宏。
這種恢弘,叫“china”。
這種恢弘,就在今天,更在未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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