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的吳冠中,羸瘦、形銷骨立,被人們認為是一個孤僻怪異的老頭。中國美協副主席、廣東省美協主席許欽松回憶,吳老的臉上總帶著一種憂傷的情緒,兩頰凹陷,唯有雙眸如炬。很多人特別記得他有一雙這樣沾滿顏料的手:黝黑的骨節突出,粗糙得帶著長長的裂口。
他寫得一手好散文,畫出市場價格最高的畫,言論和行為都不容效仿,可以這樣說,吳冠中是當今藝術界最特立獨行的畫家之一。在當今畫壇,越來越多的藝術家茍安于市場世俗標準的時代,吳冠中其言其行其藝,是另類,是孤品,留下一具值得人們回味的剪影。
昨天,南方日報記者采訪了北京中央美院的著名藝術評論家邵大箴、殷雙喜、王璜生等人,追憶這位特立獨行者。
從藝
三次主動變革軌跡
吳冠中生于1919年,剛巧是在“五四”運動發祥之年。早年的吳冠中曾三次主動變革自己的人生軌跡,如今的人們可以這樣解讀,他主動選擇接受了那些“使自己的個性得到充分的發展”的教育。
第一次變革發生在吳冠中17歲時,他在科技和藝術之間選擇了藝術。他先學習于浙江大學代辦高級工業職業學校,讀了一年后,他與杭州藝專預科的朱德群相識,頭一次窺見西湖藝苑,不聽父親的竭力勸阻,轉考入杭州藝專預科從頭學起。
第二次變革是在吳冠中30歲時。他是舊中國最后一批赴法國留學的畫家,也是新中國第一批從西方回國報效祖國的畫家。他說過,“藝術的學習不在歐洲,不在巴黎,不在大師們的畫室。在祖國,在故鄉,在家園,在自己的心底。”
第三次變革是回國后,他堅決不跟從當時一窩蜂的現實主義創作洪流,不畫工農兵繪畫。他選擇了“群眾點頭,專家鼓掌”的自我審視標準。在近30年的漫長光陰里,他一次次被打入美術界“另冊”,被斥為“資產階級形式主義的堡壘”,備受主流美術界的打擊和排擠。
著名藝術評論家邵大箴告訴南方日報記者,讓吳冠中變得“無可替代”的是,他對于內心感受的描摹。“描繪時代生活是客觀的,這一點比較容易,很多畫家都可以做到,但吳冠中擅長描繪內心感受,這一點他走在前面。”
然而,作為20世紀爭議最大的藝術家之一,吳冠中收獲的不僅是贊美,也有無情的批判。對此,《美術研究》雜志執行主編殷雙喜反駁:“衡量一個藝術家,不要只看他的作品是否完美,而是看他是否有開拓性和創造性,無疑,吳冠中是中國美術走向現代的轉折。”
立言
誓言做“有脊梁的文人”
文革時期,吳冠中和學生被下放到河北農村勞動,沒有畫具材料,他買了一元多錢一塊的農村簡易黑板,刷上膠,便在上面作油畫。借房東的糞筐作畫架。吳冠中有一組農村莊稼風景畫,就都是在糞筐上畫出來的。同學們戲稱他為糞筐畫家,以后不少師生效仿他,也就形成了“糞筐畫派”。
“筆墨等于零”、美術界“養了一群不下蛋的雞”、“中國當代美術水準落后于非洲”……到了晚年,吳冠中每出一語,必會引起軒然大波,當然也會招致很多非議。中央美院美術館館長王璜生稱吳冠中是一個“敏感的藝術家”。
批判的種子在吳冠中身上其實一直存在,吳冠中非常崇拜魯迅,甚至把魯迅當成自己精神上的父親,誓要做一個“有脊梁的中國文人”。
吳冠中在藝術上最大的爭議是,他晚年提出了國畫的“筆墨等于零”,招來無數指責和非議。廣州美術學院院長黎明認為,不少人僅僅是斷章取義理解了“筆墨等于零”,吳冠中主要是想傳遞這樣一種觀點:藝術最重要的是傳遞思想和感情。就像一個人學了再華麗的唱腔,如果歌聲不能感動人,依舊是徒勞無益。
殷雙喜為,吳冠中或許不是一個思想家,但他是一個有思想的現代公民,他認真坦率地講述自己的所思所想。
人格
從不為金錢作畫
據統計,自2000年以來,吳冠中各類作品總成交額17.8億元,被譽為是中國藝術市場的奇跡。但這樣的身價,卻似乎與吳冠中無關。
殷雙喜曾問過吳冠中:“您對市場拍賣您作品的高價怎么看?”吳冠中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拍多高都與我無關。”晚年的吳冠中,生活中就是一個普通老百姓,非常簡樸。理發就在馬路邊的攤子上。
晚年,他一直“蝸居”在狹窄的“袖珍書房”里,除了靠墻兩個裝滿畫冊和書籍的鐵架子,就是臨窗一張比課桌略大的書桌和一張椅子。“這是真的。”王璜生在擔任廣東美術館館長期間,曾多次拜訪吳冠中。
吳冠中曾有這樣的言論:“生命末日之前,還將大量創作,大量毀滅,愿創作多于毀滅!”他曾驚世駭俗地在畫室里撕畫、燒畫。但是晚年,他又為偽作“毛澤東肖像中國畫《我的一張大字報》”打官司打白了頭發,可見他多么珍惜自己的畫名。
對待作品的態度里,吳冠中有這樣的人格:自己不滿意的作品從不拿出去,好畫更舍不得賣,也不為金錢畫畫或接受任務作畫。最后的幾年里,他將畢生的創作散盡,曾向中國美術館、故宮博物院、上海美術館、中國美術學院捐贈作品。 南方日報記者李培實習生吳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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