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7日,河南省文物管理局在洛陽發布,曹操族子曹休墓在河南洛陽孟津縣宋莊鄉卅里鋪村被發現。該墓葬為長斜坡墓道磚券多室墓。由墓道、甬道、耳室、前室、后室、北側室、南雙側室等組成。墓葬土壙東西全長50.6米,南北寬21.1米,深10.5米。其中墓道長達35米,最寬處達9米。有跡象表明墓道多次被挖開,實施了合葬。前室及各側室內均有發現散亂的人骨,經鑒定屬于二個... 中新社發 張曉理 攝
5月17日,河南省文物管理局在洛陽發布,曹操族子曹休墓在河南洛陽孟津縣宋莊鄉卅里鋪村被發現。 中新社發 張曉理 攝
七問曹休墓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和曹操墓被發掘后一樣,三國名將曹休之墓注定也將成為公眾關注的熱點。5月16日,河南省文物局就此召開專家座談會,20余位國內頂級專家云集洛陽,在熱烈的討論中回答了人們關于曹休墓的諸多疑問。
1
一般人對曹休這個三國人物了解并不多。他究竟是何許人也?在三國歷史上擁有怎樣的地位?
據中國魏晉南北朝史學會會長、華南師范大學教授李憑先生介紹,曹休,字文烈,生長年代為東漢晚期至三國早期。曹休是曹魏著名武將,長期鎮守東南,負責對吳作戰。后被封為長平侯,官至大司馬,卒于公元228年。
應該說,曹休在曹魏時期,地位極其重要,這表現在四個方面。其一,他身份很高,官職最后做到了大司馬、揚州牧。
其二,曹休在軍事和政治上的地位很高。當時曹魏主要戰線是西對蜀、東對吳,而對于曹魏而言,其中對吳戰事更為重要,而曹休主要鎮守揚州,負責對吳作戰。
曹魏時期,尤其是魏明帝當政之后,曹休的政治地位更加重要。此時司馬懿的勢力開始擴張,其主要力量集中在宛城(今河南南陽),而兩個曹氏宗族曹真、曹休則分處一西一東,曹真負責伐蜀,曹休負責伐吳,兩者鉗制司馬懿。
其三,史家對曹休的評價非常之高。曹休本傳位于《三國志·魏書》第9卷,此卷一共記載7人,三夏侯,四曹。在四曹中,曹休晚于他父輩的曹仁、曹洪,但先于同輩的曹真。看得出,陳壽在《三國志》里面給曹休的地位是相當高的。
其四,曹休個人的政治生命、軍事生命是和曹魏政權的政治生命、軍事生命緊密聯系在一起的。曹休早年和曹操、曹洪一起征戰,為曹氏政權建立了功勞。到了魏明帝的時候,他又當到大司馬,當到最高的軍事長官。曹休一生打了不少勝仗,但最后對東吳的一戰打敗了,差點全軍覆滅,他可能因此心理壓力過大,加之背上生了大瘡,最終憂憤而死。隨著曹休的死去,司馬氏勢力開始上升,最終取代曹氏建立了晉朝。
2
史書有載,曹休是曹操的“族子”,但有學者認為應該是“從子”才對,這“二曹”之間到底是怎樣的一種關系?
李憑認為,曹休是曹操的族子,這是沒有太大疑問的。在宗族關系上,從子比族子近。其實“從”字不應讀cóng,而應該讀作zòng,就是“縱”,表示的是非常近的血緣關系。
再者,史書上的記載是有一定規定的,不是隨便寫的。像曹仁、曹洪,陳壽都寫的是“太祖從弟也”,而同卷的曹休、曹真則是“太祖族子也”,這種區別肯定是有意為之。曹真本姓秦,是因為他父親曾經替曹操死了,曹操便讓他隨姓曹。這就說明,所謂“族子”,并沒有什么事實上的血緣關系。
最后,曹操是曹休父親的同輩,曹操的父親曹嵩和曹休的祖父曹鼎同輩。但這里有一個疑問,曹操父親本姓夏侯,是宦官曹騰的義子。也就是說,曹騰和曹嵩之間沒有血緣關系,因為宦官不可能生育。
那以曹嵩為界,其他的曹氏,如果是曹嵩同輩或是長輩,那一定是和曹騰有血緣關系,而與曹嵩沒有血緣關系。曹鼎和曹嵩同輩,應該和曹滕有血緣關系,而跟曹嵩、曹操沒有血緣關系。曹休的祖父與曹操沒有血緣關系,那曹休也必然跟曹操沒有血緣關系了。
所以,可以確定曹休是曹操的族子而非“從子”。
雖然曹休與曹操沒有血緣關系,但并不妨礙曹操對曹休的信任和器重。《三國志》記載,曹操派曹洪出征蜀將吳蘭時,也令曹休出征,給曹洪做參謀,但又對曹休說“汝為參軍,其實帥也”,將戰場指揮權授予了曹休。曹操視曹休為重臣,由此可見一斑。
3
去年年底曹操墓被發掘后,墓主身份引起過一定的爭議,那么,此次曹休墓是怎么被確認的呢?
一是“曹休”銅印作為“鐵證”。陜西考古研究院研究員焦南峰表示,墓志、印章是確定墓主人身份最有力的證據。中國考古歷史上挖掘的墓葬非常多,但能夠確定墓主的還不到1%,而這1%,主要的依據就是墓志、印章等有文字的東西,而后再根據歷史文獻以及考古發掘的東西進行證明。因此,從這座墓葬出土的這枚極具個人色彩的銅印基本上可以判定,此墓就是曹休墓。這一說法得到了與會專家的一致認可。
二是在“曹休”銅印這一基礎證據的支撐下,該墓葬出土的人骨、器物等對墓主人的身份認證也起到了支撐作用。
三是墓葬結構屬曹魏時期特點。根據發掘情況,該墓葬出土的特點是沒有封土,墓下有槽溝,這些都是曹魏時期墓葬的特點。同時,該墓葬出土了四系罐、陶器等具有東漢、曹魏時代特征的器物。此外,該墓葬出土了蒜瓣狀的銅權,這也是有時代性質的,根據其250克的重量也可以判斷與當時的歷史背景是吻合的。
4
公眾很關心,曹休墓與曹操墓有何異同?曹休墓的發掘并確認,對曹操墓來說意味著什么?
就在安陽西高穴曹操墓成為國內外輿論焦點的時候,曹操族子曹休之墓也在洛陽“橫空出世”。關于二者的異同,安陽曹魏墓的發掘主持人、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員潘偉斌最有發言權,而且他真的“有話要說”。
潘文斌說,通過實地考察,他認為曹休墓和曹操墓在許多地方都存在著相同點,其中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兩個墓葬方向一致,均為東西走向,至于原因目前還不好判斷。
此外,兩個墓葬的模型構造也基本一致,兩者均為多墓室磚石大墓,都是斜坡墓道,均為七層臺階,隨葬器物都有四系罐等顯示時代特征的物品。還有一點不得不說,曹操墓和曹休墓都沒有特別的防盜設施。
盡管曹操墓和曹休墓在大的層面存在著許多相同點,但仔細觀察兩個墓葬的內部構造,還是可以發現不少差別:
曹休墓比曹操墓的規格要小一個等級。曹操墓的規模相當宏大,墓葬東西全長有60多米,而曹休墓的東西全長為50.6米;曹操墓的墓頂高達6.5米,曹休墓的墓頂為4.5米。
此外,曹操墓與曹休墓的內部結構也存在許多不同,具體來講,曹操墓有前后兩個墓室,前室近似方形,東西長3.85米,南北兩個側室。墓室地板非常大,長是95米,寬是90米,非常的規整。而曹休墓的墓室由前室、后室、耳室和北側室以及南雙側室組成,兩側不對稱。
不僅如此,在曹休墓中還發現,在墓室和墓道之間,壘砌有一道磚墻作為分割,這是中國早期墓葬中的照壁,而曹操墓中沒有照壁。
此外,曹操墓的墓道兩側從上到下有九對對稱的坑,而曹休墓的墓道不存在這一現象。同時,在曹休墓的墓磚上出現了一些數字和戳記,但由于曹操墓保存比較完好,被發掘時仍有白灰覆墻,因此對其墓磚無法進行鑒定。
綜合這些異同點,潘偉斌認為,曹休墓的出現對了解曹魏時期的墓葬制度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因為魏晉時期喪葬制度的一個突出特點就是薄葬,這一制度起始于曹操,完善于曹丕。但在曹休墓未出現前,由于沒有充足的證據,魏晉時期的薄葬制度歷來困擾著考古學界,而此次挖掘的曹休墓,從出土的器物看,也恰好印證了這一制度。
潘偉斌認為,由于目前考古界發現的曹魏墓葬非常有限,曹操墓只能作為東漢墓葬的代表,而曹休墓的出現恰好為東漢和曹魏時期墓葬的分期提供了標尺。此外,兩座墓葬從墓制結構和出土器物上都存在著很多相同點,這些對判斷兩座墓葬墓主人的身份等都起到了很好的印證作用。
5
讓人好奇的是,曹休的殘骸是如何鑒定出與其身份相符的?與曹操的殘骸相比有何異同?二者能否進行DNA鑒定和對比,進一步確認親屬關系?
目前,國內從事體質人類學的頂級專家屈指可數,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員、博士王明輝是其中之一。他的“獨門功夫”在于,通過墓葬內的殘骸獲取墓主生前的一系列信息,包括年齡、性別、生活年代、食性、體質特征、疾病、創傷等。去年年底,他和同事完成了對曹操墓的人骨鑒定;此次曹休墓的人骨鑒定,由他獨力“操刀”。
王明輝說,今年4月底,他應邀來洛,用了兩天時間對這些附帶著泥土的人骨進行室內鑒定。從整體上講,這些人骨資料比較零落,骨質保存比較差,不完整,碎塊比較多,經鑒定至少包含一男一女兩個個體,但同時也有小的碎骨片,無法判斷其具體的歸屬,所以不能排除還有一個甚至更多個體存在的可能性。
其中,男性個體的骨骼,主要包括前面的額骨、上下頜骨、兩個左右對稱的大腿骨、一個小腿骨、一個胳膊骨,從年齡上判斷應為50歲~60歲,身高大概在171厘米左右。當中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現象:
骨骼呈年輕化,頭骨比較粗壯,顱壁比較厚,肢骨粗壯度是一級,骨密度是一級,相當于普通個體三四十歲時的狀態,顯示其生前肌肉比較發達。
牙齒磨耗比較低,僅相當于普通個體30多歲時的牙齒磨耗,說明其生前食物精細,口腔衛生習慣良好;此外,沒有發現普通個體中易見的大面積齲齒、牙結石等,進一步說明其生前生活條件優越,營養狀況良好;牙齒齒縫比較大,通過放大鏡看到剔牙的痕跡。
膝蓋骨沒有發現一般老年人骨質增生的現象,說明其生前在肢骨的勞作方面沒有過度繁重,身體狀況比較好,平常也經常鍛煉身體。
額骨內側發現不規則的凹坑,這是非正常的現象,應該是某種炎癥對骨骼表面骨板的侵蝕,可能是某種腫瘤變異導致的,至少在曾經的一段時間內遭受過劇烈的頭疼。
…… ……
凡此種種,與曹休生前肌肉發達、孔武有力的戰將形象相符,也與史書記載“休因此癰發背薨”相符,為該男性個體被認定為曹休提供了進一步的佐證。
與曹操墓比較,曹休墓的男性個體骨骼完整度更高,達到20%~30%,而曹操墓的男性個體骨骼只有少量的顱骨片、帶兩枚牙齒的右側殘上頜骨、碎小的肢骨片等,其完整度只有10%~15%,所以很難找到與曹操生前對應的信息,對曹操身份的確認幫助作用不大。
有人建議,對曹休、曹操的骨骼進行DNA鑒定和對比,進一步確認二者之間有無親屬關系。王明輝認為,這在理論上是可行的,但在實踐中的可操作性不強。
一是因為曹操的骨頭保存不好,以目前的技術從中提取DNA的可能性不大;二是因為目前成熟的骨DNA鑒定技術只能體現母系遺傳特征,對曹休、曹操所屬的父系遺傳特征進行骨DNA鑒定技術還不成熟,三是歷史學界認為,曹操的祖父曹騰是一名宦官,所以曹操本人不一定是“老曹家人”,而對曹休、曹操之間的遺傳基因進行對比,也就不見得能反映二者的真實遺傳關系。但無論如何,這都不影響曹休墓和曹操墓的定性。
王明輝說,目前,曹休、曹操的骨骼有機質幾乎都已經不存在,只要放進干燥通風的環境中,可以長期保存,所以未來技術條件成熟時,不會影響對二者進行進一步的鑒定和對比。
6
曹休墓的發掘和確認,應該怎樣認識它的重大意義?
全國政協委員、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原所長、研究員劉慶柱表示,曹休死于228年,此時離曹丕稱帝定都洛陽不過8年,曹休墓也是目前發現年代最早的三國時期的曹氏宗族墓,這對于了解魏晉墓葬的形制特點,了解東漢墓與魏晉墓的區別具有重要意義。
現在三國時期的高等級墓葬發掘了不少,但時間能卡到點,定“死”的只有這一座。時間對考古科學研究作用非常重要,時間概念越細化,考古研究的科學程度就越高。曹休墓恰恰知道了一個界定的具體時間,沒有爭議就是228年。以此為基點,可以來衡量過去發掘過的墓,與它規制、陪葬物品一樣的,應為時間相近的;帶早期特點的,就是比它年代早的;帶晚期特點的,就是比它年代晚的。它起一個標尺作用。
國家文物局專家組成員、研究員徐光冀認為,發掘這個墓,對洛陽地區的墓葬能有一個很好的了解。另外,以前我們對曹魏墓和東漢墓分不清,現在曹休墓出現了,對魏晉墓葬的形態就多了一些認識,能區分得更清楚。
李憑認為,曹休墓的發現對于現有文獻記載有一個重要印證作用,還可以體現出文獻本身的價值。《三國志》里面,作者陳壽給曹休寫得傳非常詳細,無論從文字到內容都非常好,評價都很客觀,但是裴松之的注只有幾條,并不多,這就反映了陳壽和裴松之對于曹休的認識是不一樣的,后來這又反映在《三國演義》里面,曹休的重要性更被降低了。現在,這個墓的規格和陳壽的《曹休傳》的規格是一樣的,這使得我們對于《三國志》的史學評價更加鞏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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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霍高速公路改擴建工程勢在必行,曹休墓所處的邙山陵墓群剛好被工程線路穿越,二者之間應該如何協調,才能有效保護曹休墓?
徐光冀認為,曹休墓必須妥善保護。因為此項考古工程是在連霍公路改擴建中發掘的,首先可以考慮保護性回填,公路方面或是改道或是架橋,都可以提出方案。其次,回填以后要把整個遺址展示出來很難,所以可以先在地上做一些標志。“但是一定要保護,這一點需要和公路方面做研究 ”。
國家博物館研究員信立祥稱,“曹休墓非常重要,能夠保存下來就盡量保存下來,就在原地供人們觀看”。
國家文物局文保司考古處處長閆亞林表示,關于曹休墓的保護工作:第一,地方政府和文物保護單位要根據專家的意見拿出曹休墓的保護意見,并協調工程部門調整和優化方案,確保文物安全。不管是采取架橋還是其他方案,首先要考慮到原址保存,整體保護,也要考慮到未來的保護、展示問題。第二,要做好臨時性的搶救和保護工作。發掘的墓葬將來肯定是要保存下來的,要有相關的臨時性加固方案。第三,在做好考古規劃綱要的前提下,對一些重點的墓葬區開展一些試點性的保護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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