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過10個節 8個月過40多個節

　　動漫節展亂象調查

　　當一個又一個動漫節展落幕之后，在動漫愛好者及cosplay玩家“大飽眼福”“過足了癮”的呼聲中，每一個動漫節的主辦方，都應該思考一個最根本的問題：我們舉辦動漫節的目的是什么？

　　發展動漫產業，真正的推動力量是什么？在韓國，2008年5月舉辦的首爾國際動漫節是這樣：“沒有鋪天蓋地的宣傳海報與橫幅標語，沒有花車巡游與焰火晚會……”這個“簡約、樸實、隆重”的動漫節達成的交易金額約為6000萬美元。在日本，每年舉辦的大型動漫節也就是2到3個。不難看出，動漫產業的高效發展，依靠的并非是名目繁多的動漫節，而是切實有效的發展方式。

　　當政府出錢舉辦的動漫節淪為促銷動漫衍生品的普通市場或主題重復的學術討論會時，與舉辦一次即盈利上千萬元的國外動漫節相比，國內動漫節的“慘淡經營”讓人憂心。有專家指出，國內動漫節良莠不齊，專業觀眾偏少、商業洽談環節缺失、交易量不夠。

　　誠然，我們不能否認動漫節的積極作用，比如，它們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城市形象，豐富了當地群眾的精神文化生活，推動了動漫產業在全國的升溫。但就動漫節本身而言，過于繁多的名頭和同質化的活動內容，導致了它們的形式意義大于實際意義。

　　“就算能額外得到一筆錢，可專門用來參加動漫節展，我們也不會逢展必到。”成都牧鷹數碼藝術設計有限公司運營總監涂勇強說。

　　有經費也不參展？難道愿意把自家的動漫形象“養在深閨無人識”？“我們當然希望酷巴熊頻頻出現在大小不同的展會上。”涂勇強說，“但實際情況是，人力和時間不允許。”這話并非空穴來風，據本報記者統計，僅今年8月份，全國各地舉辦的大小動漫節展就有10個，時間上緊密相接并略有重疊，足以讓動漫企業在香港、廣州、貴陽、沈陽、深圳、石家莊、昆明、煙臺等地馬不停蹄地奔波整整一個月。

　　這無疑是“動漫會展過多過濫”說法的一個有力證據，然而，集中了太多動漫節展的8月份所顯示出的還只是冰山一角。根據業內研究人員宋磊博士提供的統計數據，截至8月31日，今年全國已舉辦各種動漫節展、活動、作品大賽43次。

　　0元到幾十萬元的參展支出

　　“帶作品跟著一些動漫基地組織的參展團，基本可以免費；做標準展位，租金七八千元，噴繪、張貼海報、擺放宣傳品等花2萬元左右也可以；但特裝展位就不同了，給你一塊80到100平方米的空地，十幾萬元、幾十萬元都能花得出去。”

　　與越來越頻繁熱鬧的動漫節相比，動漫企業經營者們的參展態度表現得越來越謹慎冷靜。

　　記者曾在某一個動漫QQ群里隨機詢問了一些業內人員，令人驚訝的是，對記者列出的近期一系列動漫節展，不少人表示“未曾聽說”“不了解”或“沒參加”。沈陽治圖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總經理鄭大志告訴記者，他只知道沈陽的東北亞動漫電玩節和沈陽動漫節，對別的或有聽說，但印象不深。“只參加了前一個。后一個是東北文博會下的一個活動，至于其他的動漫節多數是省市級別的，影響力一般。我認為沒必要多花費用。”鄭大志說。

　　參加一個節展需要花費多少錢？以沈陽治圖為例，“一共花了三四萬元，去了10多個人。”鄭大志介紹，“展位租金約占20%，布展費用大約50%，派發的禮品大約占30%。”

　　好在是本地節展，可以節省參會員工的交通住宿費。對天津市仁永影視動畫制作傳播有限公司而言，可以帶著作品趕赴山東煙臺，卻難以參加云、貴、粵的動漫節。“太遠了，來回的時間和費用都太多。”該公司運營總監霍佩奇說，“石家莊倒是近，但時間上沒錯開。”

　　趙英著去了石家莊第四屆國際動漫節。他是北京鵬遠翔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圖書發行總監，“和同事一塊兒去的，主要是參觀了解情況，沒要展位，兩個人只花了1000多元。”

　　“展位布置是最費錢的，展位租金、交通食宿支出基本固定，撐死了也沒多少。”霍佩奇向記者介紹，“就拿杭州動漫節來說，我們參加過4次了，一個標準展位，一般是3米×3米，租金七八千元，在3塊圍板圍成的空間里進行噴繪、張貼海報、擺放宣傳品，2萬元左右可以搞定。但是特裝展位就不同了，一塊80到100平方米的地，每平方米租金幾百元，上面什么都沒有，你就布置吧，十幾萬元、二十幾萬元都能花得出去。”

　　大手筆投入當然能起到提高人氣的突出效果，但對企業而言，終究是一次“大出血”，不能屢屢為之。幸好，“免費的午餐”并非沒有。據霍佩奇介紹，仁永動畫在常州有負責制作的分公司，曾參加過常州動漫基地組織的參展團，“去一兩個人，帶片子過去就行了。”而據天津神界漫畫有限公司有關人員介紹，神界漫畫幾乎沒在動漫節展上租過展位，都是將漫畫作品提供給主辦方，由對方組織展覽展示。

　　“這和各地政府對本地動漫產業的支持力度有關，近幾年出現的多一些，由當地政府給動漫企業買單一部分費用，在區域性展會中比較常見。”廣東動漫游戲產業研究中心主任張新雄分析，“但對一些知名度較高、相對比較成熟的動漫會展，80%以上的中小型動漫企業，會花錢租1至2個展位來展示推廣自己的核心動漫作品、產品。為此，企業需支付5000元至1.5萬元的參展費，約5000元的展品往返運輸費，參展人員的住宿、交通、餐飲以及一些雜費1萬至3萬元，總計參展成本在3萬至5萬元。這還不包括宣傳手冊、展臺布置等物料費用。”

　　動漫節展給企業帶來什么

　　“不同于廣交會、照明展、玩具展一類的專業性展會，動漫節展難以讓企業發現新產品、找到商機、拿到訂單，難以產生直接經濟效益，它更多的是個宣傳展示平臺，企業借此盡可能增加媒體曝光度和社會知名度。因此，就近和趨大成為動漫企業選擇展會的兩大原則。”

　　若以參加一個展會耗資5萬元來算，8月份的動漫節展能讓一個企業耗去50萬元(當然，這只是理論上的算法)。可是，企業能否在展會上賺回50萬元呢？答案是否定的。“目前，國內絕大多數動漫節展不能給企業帶來實實在在的經濟效益。”張新雄說，“這不同于廣交會、照明展、玩具展一類的專業性展會，企業可以通過參展發現新品、找到商機、拿到訂單，產生直接經濟效益。”

　　對動漫企業而言，動漫展會究竟意味著什么？霍佩奇說得直接，“就是個宣傳、展示平臺，盡可能增加自己在媒體的曝光度和社會知名度。”

　　不久前參加了昆明動漫節的香港超視維(國際)動畫有限公司在這方面無疑是成功的。據該公司總經理趙松介紹，為達到最佳的宣傳效果，公司制定了一整套參展策劃方案，在企業宣傳冊、展臺造型、圖片展示、作品展播等各個環節均做了充分準備。此外，還提前用了近兩個月的時間，特地為此次動漫節制作了一部展示昆明形象的宣傳片《極速昆明》，片子以城市賽車為引導，展示了昆明的眾多景點和豐富的人文內涵，并呈現了當地政府的城市規劃及改造項目。“總共耗資50萬元，但是，企業形象宣傳取得了巨大成功。”趙松滿意地說。

　　昆明動漫節雖只是個省市級動漫節，但對超視維來說，卻是必須參加的，因為那是超視維立足云南后的首次公開亮相。其實，就近和趨大正成為動漫企業選擇展會的兩大原則，“就近”既可以相對節約成本，也可以在當地獲得口碑，占領市場，好比營建了一個扎實的“革命根據地”；“趨大”即傾向于參加國際性的、大型的專業展會，以實現企業的自身發展和擴張戰略。

　　“今年就規模和影響來看，第五屆杭州國際動漫節和第十一屆香港動漫電玩節比較突出。”趙松分析，“這兩個展會都已舉辦過多次，無論是業界影響力還是辦展經驗，都有相當積累，杭州的動漫氛圍比一般城市要濃厚，而香港則因其特殊區位，有舉辦國際性動漫節的軟硬件優勢。”

　　據記者了解，除了類似杭州國際動漫節這樣的知名節展外，多數動漫企業對其他動漫節展并沒有參展計劃，也不會制定有關參展預算，基本是隨機參加，“不遠的，碰巧知道了，有時間就去一趟。”趙英著說。

　　“其實，參加或不參加什么展會，不能僅根據展會規模大小或距離遠近而決定，而需要根據企業自身的盈利模式和未來發展方向而定。”鄭大志認為，“做片子的、出作品的，當然要以展示為主；而側重授權、做衍生的，就應該以產品銷售為主。”

　　動漫節展應突出什么

　　“如何兼顧專業人士與公眾的需求，是動漫會展組織者需重視的一個重要考量。地域性會展可以側重參與性強的活動，但國際性的、全國性的動漫節展還是應突出專業性，強化品牌建設。專業程度的高低直接影響交易額的多少。”

　　展示或是銷售，是參展企業對展會的內在要求，也是動漫展會本身應達到的目標，但就目前動漫節展多數以“觀眾達××人次”為成果來看，單純的展示推廣仍是主導方向，而像香港動漫電玩節那樣能以盈利近2000萬港元收場的(見本報8月7日報道)，也許可稱獨一無二。

　　“現在的動漫展會多數還是政府行為，能體現政府的主導性，但市場的主體性并不突出，展會影響力缺乏持久性，波及面也不廣，售票則是部分售票甚至免票。”鄭大志表示，“這都可看做產業或行業發展不成熟的表現。”

　　目前，國內動漫節展的內容設置大同小異，在給企業提供展臺之外，都另設有cosplay大賽、動漫畫大賽、產業論壇、洽談會等活動內容。對此，有人持贊成態度，“這是吸引更多動漫行業以外的愛好者、動漫邊緣行業從業人員、動漫上下游企業參與的一個好辦法。”趙英著這樣認為。

　　對各子項類動漫活動，他也有自己的看法：“cosplay大賽雖沒有多大實際功效，但能烘托營造出一個熱鬧氣氛，有利于培養年輕人的動漫熱情，為動漫的長遠發展埋下了‘種子’；動漫畫大賽則是培養動漫原創人才的搖籃，就像新概念作文大賽，沒準能出來動漫界的韓寒和郭敬明；產業論壇是動漫人思想碰撞、總結經驗、開拓思路的一個好平臺，至于洽談會，算是會中會，能使高端目標合作伙伴更為集中。”

　　不過，如曾參加沈陽動漫電玩節的羅嘉一樣(見本報8月21日報道)，趙英著亦指出，當前的產業論壇，很多形同虛設，發表言論者未必是有實踐的“真知者”，而洽談會則太多作秀成份，無法實現洽談的功效。

　　內容龐雜的動漫節展，到底應突出專業性還是參與性？張新雄認為，對于企業來說，需要上規模、可進行交易的專業類動漫展會，對于普通觀眾來說，則更喜歡互動性強的嘉年華類動漫展會。作為一種大眾性文化活動，動漫節展能豐富市民特別是青少年的文化生活，也有助于營造一個動漫消費大環境。

　　“但這只是一方面，動漫節展是否成功，關鍵還在于其專業化的程度。就目前看，如何兼顧專業人士與公眾的需求，是動漫會展組織者需重視的一個重要考量。”張新雄說，“地域性的會展可以側重cosplay大賽、動漫畫大賽等參與性強的活動，但對于國際性的、全國性的動漫節展，還是應突出專業性。因為專業程度的高低直接影響交易額的多少。”

　　盡管杭州國際動漫節、廣州國際漫畫節、上海CHINAJOY等展會已頗有規模，群眾參與程度也很高，但在業內人士眼中，它們在展商與買家的組織方面還不夠完善，不能滿足參展商與專業買家對商務合作和交易質量、數量上的需求。

　　“目前，有會展、動漫、傳媒等多領域、跨行業從業經歷的復合型策展人才極其缺乏。不少動漫節展的主辦方或承辦方，不完全了解動漫行業的特征屬性，無法準確把握住企業的商業需求和動漫人群的消費需求，只重視展商組織而忽略買家組織、媒介傳播等。”廣州漫聯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總經理謝力告訴記者。他的團隊成員來自動漫、會展、廣告等多個領域，曾策劃組織被稱為“廣州動漫商業第一展”的2004廣州動漫影視節目展，他認為，動漫節展發展到今天，應結合產業發展現狀，更多強調策展和辦展方的專業性，而不是簡單交給某個動漫公司承辦。

　　辦？遲辦？不辦？改個樣子辦？

　　地域性的中小型動漫節展，數量多，面臨的麻煩也不少。辦？遲辦？不辦？改個樣子辦？它們的命運在這4個問號下變得有些難測。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政府主管部門正在采取措施加快優勝劣汰的過程。

　　不管是什么機構承辦會展，總少不了向相關企業公司提前發邀請信、招展書。趙松告訴記者，他曾收過不少動漫節組委會的邀請信，“不太了解的，不一定去。”

　　“有些展啊，想去捧個場都難。原定一個時間，過段日子又告訴你，推遲到另一個時間。”衛先生對記者說起他經歷過的一個動漫節招商，語氣頗顯嘲弄：“不知道最后到底辦了沒有，好像沒聽見什么后續消息。”

　　身為一家動漫網站的負責人，衛先生常與一些動漫節展組委會進行資源交換類的合作。“開始感覺對方挺正規，和我們還簽了合作協議書。到后來改期，不知道具體原因，感覺是不了了之了，反正去不去對我們都沒損失。”

　　衛先生向記者提供了該動漫節的招展邀請書和合作備忘錄。從邀請書可以看到，該動漫節名為“CACGC長沙國際動漫節”，主辦單位是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卡通藝術委員會、湖南省廣播電視集團、湖南衛視，時間為2008年10月1日至4日，地點在湖南國際會展中心，而承辦單位則是武漢世紀長青公司。邀請書對該動漫節擬出了長沙原創動漫展、動漫游戲周邊展等13項活動，并給出了展位收費標準，標準展位每個在2000元至4000元之間，特裝展位是360元/平方米，對境外企業則另收。而備忘錄中的舉辦時間則是2009年1月1日至3日。

　　在網上搜索該展會，基本都是展會介紹、招商通知以及校園招聘售票代理等，并沒看見有關活動報道，而名為“www.cacgc.com”的網站打開則變成了一家旅游資訊網，這也難怪去年國慶期間曾有人在網上發帖請求確認該動漫節的真實性。

　　衛先生認為，如今動漫節展遍地開花，如戰國時期群雄紛爭，變數很大，尤其是地域性會展，推遲日期、取消都有可能，有些辦了一次就再無第二次。記者截稿時獲悉的另一消息可作為又一例證，原定本月27日舉辦的2009東莞首屆動漫產業對接論壇推遲至12月，“這個論壇原來是10月1日至8日舉行的東莞第五屆動漫節的一部分，推遲也是無奈之舉，”承辦方工作人員說起推遲原因，欲言又止。

　　同樣是與大型會展活動“嫁接”，沈陽則比較順利。沈陽動漫節是第三屆東北文博會的組成部分，其承辦方沈陽庠序翰林動漫有限公司總經理崔守軍說起動漫節，語氣很高興，“比較成功，這是東北文博會第一次設置動漫節活動，借助文博會60萬人次的參觀量，動漫節取得了不錯的社會宣傳效果。”

　　在國內眾多動漫節展中，類似這樣的“嫁接”展并不少見，業內人士指出，舉辦這類活動不需另外申請批文，只需所“掛靠”的大型會展組委會授權，即可進行策展運作。“從某種程度上說，這也帶動了國內動漫節舉辦的勢頭。”

　　為了改變全國范圍內各類動漫游戲會展交易活動(含節慶、比賽、論壇等活動)過多的現狀，避免盲目的同質化競爭和資源浪費，確保我國動漫游戲產業的健康良性發展，今年6月，文化部下發了《關于加強動漫游戲會展交易節慶等活動管理的通知》，《通知》明確了各類動漫游戲會展交易活動的審批程序，對一般性、地方性的動漫游戲會展交易活動的冠名做出了規定，并強調“對未經文化行政部門審批擅自舉辦動漫游戲會展交易活動的，文化行政部門或文化市場綜合執法機構應當及時制止，并依法予以查處”。

　　“隨著政府部門針對性的規范管理以及動漫行業自身運營的發展和成熟，動漫節展市場也會被篩選、裁汰和優化，動漫企業其實不需過多擔憂。”趙松認為。

　　“動漫節展由少到多再到精，這是事物發展的必然過程。中國動漫道路曲折，前途光明，我們的動漫節展應該褪去華麗的外衣，等到我們能清楚地說出每個動漫節的區別時，中國動漫節的春天就到了。”涂勇強說。

　　作者：程麗仙

　　(感謝本報駐云南記者黃旭林為本文提供采訪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