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
是言情小說嗎
宗春啟
怎樣理解《紅樓夢》里講述的故事,小說的主題究竟是什么?對于《紅樓夢》一書的解讀一直存在紛爭。
魯迅先生當年就曾說過:“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
毛澤東曾把《紅樓夢》推崇為階級斗爭的教科書。他以政治家的眼光,看到了“大觀園里的階級斗爭激烈”,認為《紅樓夢》“最典型地反映了封建社會的階級對立關系”。
站在今天的視角來看,我以為,《紅樓夢》里有階級,但是沒有階級斗爭。被填了一嘴馬糞的焦大,因為太忠實于主子了。投井自殺的金釧兒,是因為失去了繼續受剝削、受壓迫的機會;下場凄慘的晴雯,因為她“嘴尖性大”、得罪人太多,更因為她長的像林黛玉,又深得寶玉的喜愛。焦大、金釧兒、晴雯,和他們的主子之間不存在“階級對立”。
也有人說,《紅樓夢》是一部民族主義作品,是一篇“反清檄文”。
無論是曹雪芹還是賈寶玉,都是清兵入關的受益者。說他們反清,沒有令人信服的理由。而且,小說問世以后,得到了包括皇帝、太后等上層統治者的喜愛。難道他們都弱智,看不出書中的反清思想?
有人甚至從小說中“考證”出一部清宮秘史來。說實話,曹雪芹家不過是一個包衣奴才。參與皇子之間爭奪皇位的斗爭,他家似乎沒有資格。
俞平伯先生晚年說過一句話:“《紅樓夢》就是一部小說。”這句很平淡然而很有分量的話,否定了那些把《紅樓夢》作為歷史去考證、去破解的研究方向。那么,《紅樓夢》是一部什么小說呢?
有專家認為:《紅樓夢》是一曲青春、愛情和理想的頌歌,是一曲行將沒落的封建社會的挽歌。這說法聽起來似有道理,但恐怕經不起推敲:脂硯齋說,曹雪芹用了十年時間“哭成此書”。試問,世界上有哭著唱頌歌的么?如果說曹雪芹唱挽歌以至于“淚盡而逝”的話,那么他對行將沒落的封建社會究竟是一種什么感情呢?
《紅樓夢》是一部“言情小說”嗎?這個誤區清朝時就有人指出過了。清朝訥山人在《增補紅樓夢序》中說:“《紅樓夢》一書……反復開導,曲盡形容,為子弟輩作戒,誠忠厚悱惻,有關于世道人心者也。顧其旨深而詞微,具中下之資者,鮮能望其涯岸,不免墮入云霧中,久而久之,直曰情書而已。”顯然,說《紅樓夢》是一部言情小說并不確切!
《紅樓夢》究竟是一部什么書,曹雪芹和脂硯齋在小說一開頭就反復強調了。最為明顯的就是第十二回,賈天祥正照風月鑒:
當風月寶鑒一出現,脂硯齋就指出:“凡看書人從此細心體貼,方許你看,否則此書哭矣”。風月寶鑒兩面皆可照人,“此書表里皆有喻也”。看反面,“有濟世保生之功”,但是“千萬不可照正面”。當風月寶鑒被燒之時,“只聽鏡內哭道:誰叫你們瞧正面了!你們自己以假為真,何苦來燒我?”
《紅樓夢》就是風月寶鑒;風月寶鑒就是《紅樓夢》。正面,講的是風月;背面,講的是死亡。作者、批者,都強調:一定要看背面。
看背面,可以看到小說里一些人物的死。而每個人的死,大都可以和他(她)的過失、錯誤聯系起來——當然,判斷這些錯誤的尺度,是封建社會的道德標準。女主人公林黛玉,身上有許多大家閨秀不應有的缺點,在史湘云和薛寶釵的對比反襯之下,她的這些缺點愈發明顯。而她最大的錯誤,是不該動情:“只一見了一個清俊的男人,不管是親是友,便想起終身大事來,父母也忘了,書禮也忘了,鬼不成鬼,賊不成賊”(賈母語),最后被最疼愛自己的外祖母所拋棄而慘死。“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癡迷什么?看破的又是什么?——情。
有一個例外是迎春。她的死,是她父親造的孽。
主人公賈寶玉之亡是政治層面的,因為他不讀書,最后成為一個一事無成、窮困潦倒的廢物。“此系身前身后事”,小說寫的是作者的親歷。作者在痛心疾首地批判自己、懺悔自己。有些學者把賈寶玉當做正面人物來看待,甚至把他說成是一個覺醒的先進青年,這實在是誤解作者的用意了。
貫穿整部小說的,是賈氏家族的滅亡。寧國府亡于不法;榮國府亡于奢靡。
所以,《紅樓夢》不是言情小說,而是一部用當時的道德準則勸誡世人的教科書:豪門貴族,不要學賈府;紈绔子弟,不要學寶玉;千金小姐,別學林黛玉——否則,沒有好下場。這才是小說作者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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