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觀音都有“故里”? 專家聽罷奇聞連嘆荒唐

　　爭搶“名人故里”名號以招財的鬧騰，已經走火入魔，更可嘆這招數已不靈驗而鬧騰者渾然不知——

　　孫悟空該回哪個“家”

　　孫悟空跟隨師傅西天取經大功告成之后，便回花果山和孩兒們逍遙自在，也不知人間已過了幾百年。這天忽聞紅塵里不知誰在大喊老孫名號，待聽個真切，竟是——“經學者長期研究證實，《西游記》小說人物孫悟空的老家為山西婁煩”！

　　嚇！俺老孫是東圣神洲傲來國一塊石頭里迸出來的，哪來的老家？手搭涼棚放眼看去，但見婁煩縣境內鑼鼓喧天，要開建一片占地7000多畝的“花果山孫大圣故里風景區”。

　　乖乖，人間到底在鬧騰什么事？正想求教通曉古今的觀音姐姐，她倒愁眉苦臉現身了：“孫猴子，一個地方搶你，還算好的；仙家已在三個地方被‘故里’了！”

　　記者連日采訪，諸多專家學者聽罷此等奇聞全都連嘆荒唐。

　　信則有，有則靈

　　不看不知道、一看連連跳，各路神仙早被各地瓜分一空：“八仙過海”的呂洞賓、鐵拐李、藍采和、何仙姑等統統有了各自的“故里”；“化蝶”的梁山伯與祝英臺，在全國被封十幾處“故里”，宜興、寧波、紹興、杭州、曲阜、清水、舒城、河間、嘉祥、江都、蒲州、蘇州等都搶，經過多年艱難力爭，宜興爭得一塊“梁祝故里”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匾牌，這才暫時休止了紛爭。

　　更有地方出奇招，把天上的一輪月亮擁為己有，稱自家地盤上的一座山是“嫦娥奔月”之處，還請來央視“中秋晚會”。

　　嫦娥被搶了，觀音也難逃。四川遂寧、河南平頂山和新疆的昌吉市，彼此相距千里的三個地方，都自稱“觀音故里”。今年4月以來，四川遂寧市在全國范圍內搞起“觀音選秀”，吹響先發制人的號角。

　　至于孫悟空，其實也已有了好幾個“家”：除了山西婁煩，山東、河南、福建、甘肅都有地方給他入籍，封為當地名“人”。

　　山西社會科學院研究員孟繁仁被記者問到為啥要把婁煩說成“孫大圣故里”時，完全摸不著頭腦。“上世紀80年代末，我實地考察發現婁煩縣(當時叫靜樂)有花果山、大圣堂村，還有繪有《西游記》故事的鐵鐘，推斷孫悟空故事的起源地在此，后來傳到淮安一帶被吳承恩寫成了書——我可沒說婁煩就是孫悟空的故里啊！”

　　但當地政府把他列入了支持“孫大圣故里”之說的專家名單，孟繁仁聽了更糊涂：“他們可沒跟我商量，都三四年沒有聯系了！”

　　記者聽到了一句流傳在旅游營銷界的“秘訣”，叫做“捕風能捉影、無中能生有，攀搭上名人，牽強附會也無妨”。

　　搶古人，為招財

　　自封“觀音故里”之后，下一步棋怎么走？北京大學文化產業研究院副院長陳少峰教授一眼看穿：“搞朝拜經濟、祈福旅游吧？”

　　借用名人效應拉動地方旅游和地方經濟，的確不乏成功先例。但如果這個名人并非貨真價實，或出自無法證實的傳說，或干脆是個小說里的虛構人物，而所謂“故居”、“故地”本來就沒影，是些粗制濫造且與諸多“同類”差不多模樣的假景觀，那會有多少人感興趣？試圖打造旅游目的地，恐怕難。

　　現代營銷理論認為，一個產品之于顧客的價值，分為三個層次：一是核心價值，指產品的基本功能、產品的存在理由，如手表用來計時，羽絨服用來保暖。二是有形價值，指產品的質量及性能、樣式、品牌、包裝等，是實際產品的重要組成部分。三是增加價值，包括與產品間接相關的或廠家有意添加的性能和服務，如免費發貨、分期付款、安裝、售后服務等。

　　硬把“名人故里效應”當成旅游產品的“核心價值”，是許多地方政府的迷糊之處。

　　旅游度假，是放松，是休憩，是采風，是探奇，是親近自然、感知文化，至于去的地方是否“名人故里”，不那么重要。一個地方，有獨特的文化價值或自然環境，游客自然會去；甚至有家對胃口的旅舍，只想休閑的人也會去——這是他們追求的“核心價值”和“有形價值”，而“名人故里”的名號其實是旅游產品的“增加價值”。

　　“增加價值”使產品差異化而有助競爭制勝，十幾年前，或許某地因著“名人故里”的招牌脫穎而出了，但在處處以“故里”自我推銷的今天，誰還能“絕對吸引”？“營銷講究差異化策略，但昨天的差異化會變成今天的一般化。”陳少峰說。

　　熱鬧里，透著涼

　　寫了《牡丹亭》的湯顯祖似在地下發笑：“故里”一造，熱鬧是別人的熱鬧，寂寞還是你的寂寞。

　　湯顯祖出生之地江西撫州和為官之地浙江遂昌，近年來借著昆曲復興，分別打出“湯顯祖故里”和“《牡丹亭》原創圣地”的牌子，都舉辦過聲勢浩大的“主題文化節”。然而，讓與會的湯顯祖研究專家、香港城市大學教授鄭培凱失望的是，熱情的主辦方連擦皮鞋小店門口都張掛了迎客橫幅，可對真正的“題眼”——湯顯祖的文化精神，卻缺乏足夠的維護。

　　據悉，撫州文化局擬在湯顯祖舊居地投資6億元打造占地面積約16公頃的“人文景觀區”，包括湯顯祖故居、墓、陵園，還有明清仿古商鋪及商住小區配套。對偌大景區，鄭培凱并不感興趣，他一再惋惜湯顯祖少年時代與同窗縱論文章詩賦的從姑山無人問津，那種自由、剛健的“論壇”精神也無人繼承。

　　旗幟高高豎起，“老祖宗，請回家！”的呼喊聲親親熱熱，到頭來卻是一場“虛喊”，做“托兒”的“文化”其實是一座過河就拆的浮橋——我們的旅游開發企劃，難道就這么下去？

　　駐京記者 吳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