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從小吮吸母文化長大的人,一旦來到異國他鄉,往往會遭遇“文化沖擊” (Culture Shock),有人更生動地譯為“文化休克”。這種不適應所在地文化、懷念故國文化的現象,就是鄉愁。為了排遣深深的鄉思、盡快適應和融入新的環境,大多數人都采取了入鄉隨俗的積極態度。
但是外國文化并不是絕對完美的,更不都是適合于自己的,所以入鄉隨俗應該有所鑒別。特別是驟然來到西方發達國家,感覺一切都好,于是生吞活剝地依樣畫葫蘆,希望快速融入當地社會,這種饑不擇食、照單全收的態度,往往容易出問題。而中西文化的不同在倫理道德方面體現得尤為明顯,尤其需要我們注意。
要不要找“臨時伴侶”?
很多年以前,我擔任法國奧爾塞地區中國留法學生和學者聯誼會的副主席時,為了便于工作,就住在聯誼會內。每當夜間、周末和節假日,那兒總是聚滿了眾多的年輕學子,喝茶、聊天、打牌、看電視、閱讀國內報紙雜志,很是熱鬧。
有一次,一位年輕的女訪問學者敘述了她的一次遭遇。那是她在一次喝咖啡的時候,有一位法國同事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要給她介紹一位男友,這使她大為驚訝,因為研究室的同事們都知道她已經結婚,而她日夜思念的周歲兒子的照片也一直擺放在她的辦公桌上。所以她滿臉不解地問道:“你不知道我已經結婚并且有孩子了嗎?”這下輪到那位法國同事驚訝了,反過來問她:“他們不是沒跟你一起來法國嗎?你們不是已經分居好幾個月了嗎?你目前不是正孤身一人生活在法國、而且還要單身孤居一年半載嗎?”這位女學者說,她對那段談話印象非常深刻。
事實上,在法國人眼里,長期分居兩地的夫妻各自在外面找一個臨時伴侶似乎是常有的事。在法國,參加某些社會活動,例如出席各種晚宴、參觀藝術展覽或觀賞歌劇音樂會,沒有異性相伴而獨自前往是難以想象的,這正如這位女學者難以想象會有人給她介紹男朋友一樣。不少法國女性在沒有男伴的情況下,寧愿放棄或拒絕一些邀請,以避免無趣和尷尬。這也是東西方文化差異帶來的思維方式的不同。
女兒能狀告父親嗎?
在西方,父母和子女之間、長輩和晚輩之間的關系也不是中國人所習慣的那樣。記得有一次,法國某報報道了一位父親開車肇事,致使作為乘客的女兒受傷,這位女兒就上法院狀告其父的事件。我相信,這要是發生在中國,按照中國的傳統倫理道德,這位女兒非受到全社會的譴責不可。可是在法國,要是女兒不把父親告倒,就別想從保險公司拿到一分錢的賠償。所以,當地民眾都理解和同情這位女兒。
因此,由于歷史傳統、文化習俗和民族性的不同,在法國人看來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對中國人未必合適。有人認為,所謂道德標準,是當時當地社會約定俗成的一種規范。既然生活在這個環境里,當然應該入鄉隨俗地按照當地的規范生活,否則必定會招致不少煩惱或者自尋苦惱。比方說習慣了左邊行駛車輛的人,如英國人或澳洲人,一旦來到交通規則靠右行駛的地方,如美國、加拿大和法國,如果仍然我行我素、一意孤行地往左邊開,那么不是被警察開罰單,就必然是麻煩不斷、造成天下大亂,甚至頭破血流、車毀人亡。
“婚外情”能解決問題嗎?
道德標準不能獨立于社會制度之外。有不少華人認為,作為中國人,洋裝雖然穿在身,可心還是中國心,雖然入鄉隨俗求得了一時的方便,可這樣做并不意味著會永遠快樂。比如,有人跟我說,某些浪漫的法國人習慣地認為愛情和婚姻是可以分離的,他們視婚外戀為正常婚姻生活的有益補充。這種所謂妻子和情人可以兼得的雙軌制,甚至還是某些人追逐的理想生活模式。可作為東方人,我們是在中國傳統的倫理道德文化教育下成長起來的,誰能做到與過去一刀兩斷呢?誰能完全接受和適應這種習俗?
對此,我個人認為,大多數法國人也并不認為婚外情是對的,他們只是抱著比較寬容的態度去對待而已。我聽說過有一位女學生,她已經羅敷有夫,但是丈夫的簽證一直辦不下來,孤身面對異國他鄉的寂寞和彷徨,再加上生活、學習和精神方面的種種壓力,促使她和另一位使君有婦的老同學組成了一個“臨時家庭”。雖然因此相互間有了照應,節省了不少的開支,也解決了不少實際困難,但她私下告訴過我,種種內心的不安、良心的譴責甚至鞭撻,有時會像驚濤駭浪般沖擊她平靜的心境。特別是在收到家信的時候,對丈夫和孩子的愧疚感和負罪感,時時折磨她的良知。不久后,他們雙方的配偶都先后來到了法國,彼此不留痕跡地散了伙,一切都歸于平靜,現在他們都已經學成回國了。但是現代資訊如此發達,一旦這樣的事情被發現,往往會造成家庭破裂,至少也會造成很深的心理裂痕。
的確,東西方社會在道德倫理方面的差異有很多。對于海外華人來說,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入鄉隨俗是必要的,但是在觀察、學習和吸收的過程中,一定要注意取其所長、棄其所短,切忌學了別人的糟粕,丟了自己的精華。(周善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