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葬行業是人類最古老的行業之一,關乎人生的最后一站。目前,我國在殯葬管理方面尚沒有法律,只靠一部部門規章——《殯葬管理條例》來規范殯葬業的方方面面。
條例出臺10年來,殯葬業出現了非法占地、擅建公墓、炒賣墓穴、壟斷經營等諸多問題,在各界人士的呼吁下,一部《殯葬管理條例》修訂草案終于向社會公開征集意見。修訂案能否修正目前殯葬業的所有問題,部門立法如何走出部門利益的局限,是殯葬業發展的關鍵問題。
千呼萬喚始出來
殯葬,沒有人喜歡談論這個問題,但沒有人能夠回避這個問題。從這個角度上說,殯葬管理的法律法規面對的人群最為廣泛,與每個人休戚相關。作為普通百姓,如果不是“事到臨頭”,沒有幾個人愿意去翻看《殯葬管理條例》,但這個條例卻是目前我國殯葬業管理中最重要的部門規章。
5月14日,《殯葬管理條例》(以下簡稱《條例》)修訂草案甫一在網上公布,廣東省社會科學聯合會副主席、廣東省社會學會會長范英的電話就繁忙起來。他曾極力倡導通過“國家專門立法”的方式制定殯葬管理法。
“幾乎都是新聞媒體來商量采訪的事情,從這也能看出來,這個《條例》的修訂引起廣泛的社會關注,分量不輕。”范英對《民主與法制時報》記者說。
范英解釋說,這個分量不輕有兩層含義。第一是目前我國殯葬業發展的現狀,用他的話說是“一片混亂”,必須出臺新法來整頓。殯葬開銷畸高、炒賣墓穴已廣為老百姓詬病,甚至殯葬行業的暴利和壟斷經營也不是什么秘密。
家居北京的趙瑩,祖母和婆婆去年相繼去世,夫婦倆給兩位老人辦理喪事、購買墓地花費了將近5萬元,趙瑩說:“這筆錢都能買一輛微型轎車了,所以現在繼‘房奴’、‘車奴’之后,出了個新詞叫‘墓奴’,我們就身在其中。”
趙瑩給記者列舉了5萬元的開銷項目,以證明他們并非“擺譜厚葬”,只以城市的平均消費水平來辦理喪事,就已經花掉了這個數字。她最終想說明的是:“殯葬開銷太高了,可以想見殯葬企業是多么暴利。”
她說:“因為兩位老人都在城八區內的醫院里過世,每位老人運尸費200元,中檔壽衣1000元,整容200元,中檔告別廳1000元,普通的火化費380元,中檔骨灰盒約1500元。市屬公墓中最便宜的也要每平方米6000元,我們買的是9000元每平方米的墓地,每個都是占地兩平米,一共36000元。”
除了殯葬開銷畸高,非法占地、擅建公墓、炒賣墓穴,也是殯葬業混亂的表現。每年清明節前后,作為主管殯葬工作的民政部門,都免不了被新聞媒體羅列一張“清單”出來。
范英形象地說:“百姓對殯葬市場的不滿,不是因為價格本身,菜價、米價、油價都有升降有波動,為什么百姓沒那么大的抱怨,而對于殯葬市場的價格就反應強烈?這是因為市場不放開,市場本身混亂。”
他所說的分量不輕的第二層意思是針對法規本身。范英說:“新中國建立之后一直沒有對殯葬管理專門制定法律,只有國務院頒布的管理條例,屬于民政部制定的部門法,各地方依據條例制定實施細則,我們現在適用的這部《條例》是1997年頒布的。10年來,殯葬行業出現了很多問題,這個條例已經無法解決,顯得很單薄,所以社會各界對于殯葬立法的呼聲很高。”
1999年廣東省社會學會成立了殯葬改革專業委員會,專門研究殯葬管理改革問題。民政部下屬的長沙民政學院殯儀系也組織教研隊伍研究改革課題。2002年,社會各界的呼吁終于引起立法機關的高度重視,殯葬立法被納入立法計劃中。當時,范英和他帶領的團隊積極宣傳他們的主張,即通過“國家專門立法”的方式制定殯葬管理法,而不是通過修改部門法的方式,以徹底解決殯葬業存在的問題。但五年之后,《條例》修訂草案的公布顯然宣布了答案,立法機關采用了后者,與范英等人的主張相比更為保守的方式。
“對這個《條例》修訂草案,我感到失望。”范英毫不掩飾地說,“目前殯葬業發展的最根本癥結在哪里,就是經營權和管理權不分離,民政部門既是裁判員也是運動員,所以才導致壟斷經營,才產生暴利。但這個根本問題,在修訂草案里,我沒看到能予徹底解決的跡象。修訂草案里對于打破壟斷,提了原則,但是沒有講到民政部門怎么樣徹底退出,沒有講到下屬企業如何轉制。這些不談,就等于沒有斬斷壟斷尾巴,所以說,沒有撼動根本癥結。”
民營資本“破冰”之后
對于壟斷經營的指責,民政部門做出的回復也不一致。
一位民政部的官員說:“民政部從未限制非公資本進入殯葬領域。1997年7月國務院頒布的殯葬管理條例,也只規定了建設殯儀館、火葬場、骨灰堂、公墓、殯儀服務站等設施須報經民政機關批準。”
中國殯葬協會副會長兼秘書長張洪昌說,目前全國的殯儀館仍以公營為主,約占80%。公墓經營中民營與公營平分秋色。他雖然否定了殯葬業壟斷之說,但他同時談到,民營公墓更多的也是采取聯營方式。
長沙民政學院殯儀系教授王夫子認為,民政部門確實沒有明文限制非公資本投資經營殯葬行業,當前也的確有民營資本經營殯儀館或者合營墓園,但是民營資本的份額很有限,生存狀態也不理想。一些地方民政部門是將“準入審批權”轉化為“經營獨占權”,從而實際壟斷了殯葬經營。
作為“民營殯儀館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夏耀紅的命運最能說明這個問題。1998年夏耀紅得到當時邯鄲市市長的支持允諾后,著手申請興辦第一家民營殯儀館。2003年6月,總投資3500萬占地50畝的天渡殯儀館落成。
然而天渡殯儀館命途多舛,興建過程中屢次被省市民政部門以“非法”的名義調查,開業前又被有關部門以同樣的名義“叫停”。當年12月,夏耀紅寫信給全國人大內司委,內司委致函國家民政部,民政部派人調查。最終,民政部在給全國人大內務司法委員會辦公室的答復函中認為:目前可取的處理方式是面對現實,因勢利導,不再將其(天渡殯儀館)作為非法項目予以追究。通過檢查協調,將其納入現有的殯葬管理體系之中,與其他殯儀館同等對待。
總算名正言順的民營殯儀館好不容易開業,更棘手的問題卻接踵而來。據當時的報道,邯鄲市各醫院太平間不準死者家屬將尸體拉往天渡殯儀館火化。有市民反映,有些單位報銷火化費,指定必須是要到國有殯儀館。尸源成為天渡殯儀館最大的難題。
由于沒有尸源,天渡殯儀館無法實現效益,夏耀紅只能從自己的其他產業中周轉資金貼補殯儀館運營。每月虧損幾十萬的夏耀紅勉強維持了一段時間,最終,這家民營殯儀館被邯鄲市民政局以3300萬元的價格收購。
夏耀紅經營民營殯儀館的例子,正好能表達范英的一個觀點,他不同意殯葬業的“壟斷消除論”。他說:“現在有這種觀點,認為殯葬業消除了壟斷經營,理由是民營資本已經進入,民政部門下屬的國有企業也和非公資本合作經營。我反對這種觀點,因為看一個行業是否屬于壟斷,不能看主管部門有沒有‘破冰’,不能只看有沒有非公資本參與,應該看行業內適用的體制對于消除壟斷是否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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