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北京10月14日電 題：共筑全球新“氣候”，中國從未缺席

　　——專訪國家氣候變化專家委員會副主任、中國科學院科技戰(zhàn)略咨詢研究院研究員王毅

　　中新社記者 李金磊 彭大偉

　　“要么一同采取行動，要么一起自殺。”今年夏季，面對極端天氣頻發(fā)，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發(fā)出警告。

　　洪水、干旱、極端風暴和野火，異常的氣候變化讓人類面臨嚴峻考驗，全球氣候治理面臨巨大的威脅和挑戰(zhàn)。

　　“人類燃燒化石能源排放的溫室氣體產生溫室效應，導致全球溫度上升，升溫又帶來了地球表面各個圈層的一些變化，比如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極端天氣氣候事件發(fā)生的頻率和強度增加并產生相關的糧食生產、能源安全等風險。”國家氣候變化專家委員會副主任、中國科學院科技戰(zhàn)略咨詢研究院研究員王毅日前在接受中新社“中國焦點面對面”專訪時說。

　　“我們必須要加速采取行動來拯救人類自身。”王毅表示，從《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到《京都議定書》，再到《巴黎協(xié)定》以及去年通過的《格拉斯哥氣候協(xié)議》，人類必須要采取統(tǒng)一的行動來共同應對氣候變化，減少溫室氣體排放。

　　在應對氣候變化、推動全球氣候治理過程中，中國根據自身的能力不斷更新、提升目標，從“十一五”時期提出節(jié)能減排約束性指標，到“十二五”時期提出“國家自主貢獻”，再到2020年提出“雙碳”(碳達峰與碳中和)承諾，有力推動了全球應對氣候變化的進程。

　　十年來，中國“逐綠而行”，堅定不移走生態(tài)優(yōu)先、綠色低碳發(fā)展道路，取得顯著成效，一個“只此青綠”的中國展現在世界面前。

　　這十年，中國穩(wěn)步推進能源結構調整，風電、光伏裝機量、發(fā)電量均居世界第一，新能源汽車產銷量居全球之首。

　　中國嚴格控制二氧化碳排放，2020年單位國內生產總值二氧化碳排放比2005年降低48.4%，同時建立了全國碳市場機制，成為全球覆蓋溫室氣體排放量最大的碳市場。

　　同時，中國不斷提高生態(tài)系統(tǒng)碳匯能力，是世界森林密度增長最多和人工造林面積最大的國家，全國增綠面積占全球四分之一。

　　“過去十年，中國以年均3%的能源消費增速支撐了年均6.6%的經濟增長率，發(fā)展中國家的經濟增長與能源增長并未脫鉤，但是中國以更少的能源支撐了經濟增長。”王毅表示，一方面控制化石能源的消費，另一方面轉變能源結構，中國在一些重要的產業(yè)特別是可再生能源設備、動力電池制造等領域具有明顯優(yōu)勢，在全球碳減排上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當前，全球氣候治理正受到全球疫情、經濟低迷、能源和糧食危機、地緣競爭，以及一些國家氣候政策“回擺”等多重挑戰(zhàn)。

　　王毅認為，發(fā)達國家應加速自己的行動，同時也要資助發(fā)展中國家并為其留出更大的發(fā)展空間，而不是“忽悠”發(fā)展中國家作出不切實際的減排承諾。在復蘇和應對過程中，要找到一條推進高質量公正轉型的路線，以更加節(jié)能和可持續(xù)的非化石能源的增長來減少二氧化碳排放，同時提高適應能力，來彌補在減緩、適應、技術、資金、領導力等方面的赤字，共同推進全球應對氣候變化。(完)

　　訪談實錄摘編如下：

　　中新社記者：世界氣象組織近期發(fā)布《團結在科學之中》報告。報告警告稱：人類正朝著錯誤的方向前進。如果不采取更加雄心勃勃的行動，氣候變化的自然和社會經濟影響將越來越具破壞性。為什么全球極端天氣頻發(fā)？人類應對氣候變化面臨著哪些挑戰(zhàn)？

　　王毅：世界氣象組織的報告揭示了人類的行動跟目標之間相距甚遠，特別是要實現升溫在1.5℃之內，現在的行動是遠遠不夠的，甚至說要增加七倍的努力，這是一個巨大的差距。

　　氣候變化首先是一個科學問題，人類燃燒化石能源排放溫室氣體所產生的溫室效應，導致全球溫度上升，升溫又帶來了地球表面各個圈層的一些變化，比如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極端天氣氣候事件發(fā)生的頻率和強度增加，并產生相關的糧食生產、能源安全等風險，嚴重影響人類的生存與發(fā)展，所以我們必須要加速采取行動來拯救人類自身。

　　從《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到《京都議定書》，再到《巴黎協(xié)定》以及去年通過的《格拉斯哥氣候協(xié)議》，人類必須要采取統(tǒng)一的行動來共同應對氣候變化，以減少燃燒化石能源造成的溫室氣體排放。

　　應對氣候變化主要有兩方面工作，一方面是減緩，就是要減少化石能源的消耗或者依賴，同時要增加生態(tài)系統(tǒng)碳匯，開發(fā)和利用碳捕獲與封存(CCS)技術。另外一方面是適應，地球的地表溫度還在上升，我們要適應這種變化，同樣也要采取更多行動來做這項工作。

　　中新社記者：中國為推動全球氣候治理做出了哪些貢獻？

　　王毅：在國際層面，中國推動氣候多邊進程，并促進一系列國際氣候規(guī)則的達成。在國內層面，中國在“十一五”時期提出節(jié)能減排約束性指標，“十二五”時期提出中國的“國家自主貢獻”，2020年提出“雙碳”承諾，都有力推動了全球應對氣候變化的進程。中國根據自身的能力，不斷在更新、提升目標，一步一步往前推進，做出積極而具有引領性的貢獻。

　　中國現在已經是最大的發(fā)展中國家，也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一方面需要與各國合作采取行動，同時也在幫助其他發(fā)展中國家應對氣候變化以及實現可持續(xù)發(fā)展目標。

　　過去十年，中國以年均3%的能源消費增速支撐了年均6.6%的經濟增長率，實際上發(fā)展中國家的經濟增長與能源增長并沒有脫鉤，但是中國以更少的能源消耗來支撐經濟增長。

　　同時，可再生能源發(fā)展非常迅速，我國可再生能源發(fā)電累計裝機已經接近11億千瓦，已占全部電力裝機的44.8%，2021年可再生能源發(fā)電量將近2.5萬億千瓦時，相當于總發(fā)電量的約30%。一方面控制化石能源的消費，另一方面轉變能源結構，更多去依靠可再生能源和新能源，減少由于能源的增長所帶來的溫室氣體排放。中國在一些重要的產業(yè)上特別是可再生能源設備、動力電池制造等領域具有明顯優(yōu)勢，在全球碳減排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中新社記者：中國駐歐盟使團臨時代辦王紅堅近日表示，綠色合作不可能在真空中推進，不可能一面搞地緣對抗，一面要求別人無條件合作。該如何破解這種困境？

　　王毅：應對氣候變化是一個系統(tǒng)工程，涉及到整個經濟社會系統(tǒng)性變革。在地緣政治競爭加劇下，零和博弈的做法是不可取的，應對氣候變化合作仍然是基礎。

　　發(fā)達國家首先要提高自己的力度，也要資助發(fā)展中國家并為其留出更大的發(fā)展空間，而不是“忽悠”發(fā)展中國家(作出不切實際的減排承諾)。各國要以更加節(jié)能和可持續(xù)的非化石能源的增長來減少二氧化碳排放，同時提高適應能力，彌補在減緩、適應、技術、資金、領導力等方面的赤字，共同推進全球應對氣候變化，把安全、氣候保護、經濟復蘇和增長統(tǒng)籌起來，這很重要。

　　烏克蘭危機、新冠疫情以及通貨膨脹等很多非氣候因素跟氣候問題交織在一起，怎么更好去統(tǒng)籌處理這些問題，也需要我們做更多的研究，采取更加務實的行動。

　　同時，競爭也是不可避免的，特別是在技術領域，要通過競爭來促進創(chuàng)新，通過競爭來降低成本，但合作是主流，所以應該把握合作的各種機會，同時也要為競爭做好準備。

　　中新社記者：氣候變化是超越國家、超越意識形態(tài)的全球性挑戰(zhàn)，但是近年來，個別國家在國際合作中表現出氣候單邊主義傾向，對國際氣候條約合則用、不合則棄，給全球氣候治理合作帶來嚴重阻礙。該如何克服氣候單邊主義傾向，促進開展務實的合作和行動？

　　王毅：氣候單邊主義有兩種傾向，一是不合作，不承認氣候變化的事實，就像美國特朗普政府退出了《巴黎協(xié)定》，采取了不合作的態(tài)度，影響了全球合作和應對氣候變化多邊進程。

　　二是不尊重現在的多邊規(guī)則。很多發(fā)達國家只是單純要其他國家提高目標，要更有雄心，更有力度，但是忽視了這些國家的轉型路徑和替代方案。

　　中國同意不斷減少化石能源消費、更多利用可再生能源，但是需要一個公正、安全、平穩(wěn)的轉型。這一年來，歐洲經歷了烏克蘭危機，也經歷了能源緊張，說明我們仍然需要一個更科學合理的路徑、更明確的替代方案來實現目標。

　　我們要防止單邊主義，走多邊主義的基本路徑，需要加強交流和溝通，必須要促進雙邊、多邊的交流合作來增信釋疑。

　　中國一定要堅定方向，保持力度和節(jié)奏，同時要通過國際傳播來講好中國故事，跟其他國家分享“雙碳”的實踐、經驗、技術，幫助其他發(fā)展中國家實現綠色低碳轉型和可持續(xù)發(fā)展。

　　中新社記者：“共同但有區(qū)別的責任”原則是維護全球氣候治理公平正義的基石。但是當前一些發(fā)達國家卻通過建立“碳邊境調節(jié)機制(CBAM，俗稱碳關稅)”等方式向發(fā)展中國家轉移排放責任、轉嫁減排成本，試圖無形中消解這一基石。如何看待這種現象？

　　王毅：對此要有全面的認識，歐盟擬單邊采取的“碳邊境調節(jié)機制”不符合“共同但有區(qū)別的責任”原則，同時是否破壞現有的一些多邊規(guī)則也需要關注。例如，歐盟國家聲稱CBAM沒有破壞WTO規(guī)則，但是WTO關注的是自由貿易和投資便利化，相關環(huán)境條款的規(guī)定不清晰，對有關環(huán)境產品的認定一直沒有實質進展，也未達成環(huán)境產品減稅的協(xié)議，導致一些國家借此設立各種“綠色貿易壁壘”。所以，歐盟國家的做法存疑。

　　在烏克蘭危機和通貨膨脹背景下，能源價格高漲，“碳邊境調節(jié)機制”的很多政策環(huán)境也發(fā)生了很大變化，需要我們綜合研判和應對，但最核心的就是加速轉型。

　　中國在可再生能源設備制造、動力電池及電動汽車方面有很多優(yōu)勢，只要堅持方向，實現系統(tǒng)性的變革，把整個產業(yè)結構、能源結構、生產生活方式、貿易方式向綠色低碳轉變，比別人轉得更快，就有望化解相關的政策挑戰(zhàn)。

　　中新社記者：《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27次締約方大會(COP27)即將在埃及舉行。當前全球氣候治理正受到全球疫情、經濟低迷、能源和糧食危機，以及一些國家氣候政策“回擺”等多重挑戰(zhàn)，中方如何保持定力，推動氣候多邊進程持續(xù)取得進展？

　　王毅：中國氣候變化事務特使解振華多次表示，COP27首先應該是一個落實和行動的大會。

　　要把《巴黎協(xié)定》《格拉斯哥氣候協(xié)議》的各項規(guī)定落實下來，但現在有一些重要的缺口，比如說適應問題、資金問題，發(fā)達國家提出的到2020年到達1000億美元資金的支持仍未落實。

　　雄心目標同務實行動必須要保持平衡。在烏克蘭危機、通貨膨脹影響能源和糧食安全的形勢下，一些國家氣候政策短期“回擺”可以理解，但在恢復的過程中必須要考慮構建未來凈零排放或碳中和的新格局。

　　各國一方面要更好去應對現有的一些短期問題，同時在復蘇和應對挑戰(zhàn)過程中找到一條公正轉型的路徑。大家要一起努力，才可能彌補差距并且減少可能出現的風險和危機。各國一起把步子走穩(wěn)走實走好了，才能共同邁向低碳可持續(xù)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