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上海11月27日電 題：廣狹之辨，如何理解世界中國學？

　　——專訪俄羅斯?jié)h學家白若思

　　作者 文龍杰 徐皇冠

　　以“全球視野下的中華文明與中國道路”為主題的世界中國學大會·上海論壇日前在中國上海舉辦，還成立了世界中國學研究聯(lián)合會，中國同世界的溝通與對話又添新平臺。

　　俄羅斯的中國研究傳統(tǒng)悠久，自18世紀始，俄羅斯?jié)h學至今已有近300年歷史，在國際漢學界聲譽既隆且遠，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就引用過俄國漢學家的著作。俄羅斯如何認識世界中國學？世界中國學與過去的漢學有何異同？俄羅斯?jié)h學家、復旦大學文史研究院研究員白若思(Rostislav Berezkin)近日接受中新社“東西問”專訪，結(jié)合所研所思作出解讀。

　　現(xiàn)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您如何理解“溯歷史的源頭才能理解現(xiàn)實的世界，循文化的根基才能辨識當今的中國”？您作為俄羅斯?jié)h學家，如何看待世界中國學？

　　白若思：習近平主席講的“溯歷史的源頭才能理解現(xiàn)實的世界，循文化的根基才能辨識當今的中國”，對我們做文化史研究是極為重要的鼓勵。在俄語中，“漢學”與“中國學”通常是一個詞。如果參照中文及英文，“漢學”與“中國學”的系列區(qū)別在于，前者聚焦歷史中國，后者更強調(diào)當代中國，前者偏重研究文化、歷史、經(jīng)典，后者偏重研究政治、外交、經(jīng)濟等現(xiàn)實問題。這里的“中國學”實際上是一種狹義的概念。而我更愿意去廣義地理解“中國學”，即以中國為研究對象的學問，這個廣義的“中國學”涵蓋了“漢學”與狹義的“中國學”。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中國學既關(guān)注歷史中國，也關(guān)注當代中國。

　　毫無疑問，世界中國學的提出也拓展了中國研究的廣度。以我此次在論壇上講的早期俄羅斯博物館對中國藝術(shù)品的收藏為例，在俄羅斯本土漢學發(fā)展之前(18世紀后半葉)，俄羅斯人已通過圖像了解中國的生活和文化，這在過去不被傳統(tǒng)漢學關(guān)注，但放在廣義的中國學視域下則成為具有學術(shù)潛力的課題。

　　此外，世界中國學的提出，其一大學術(shù)指向在于強調(diào)世界上不同國家圍繞中國研究進行對話。在世界中國學的對話意識提醒下，不同國家關(guān)于中國的研究可以相互參考。例如，俄羅斯視角可以彌補英語視角的不足，英語視角可以矯正俄語視角的偏差，從而使俄語世界的中國學與英語世界的中國學均跳出既有的框架束縛。習近平主席在給世界中國學大會·上海論壇的賀信中對中國學的廣闊世界意義講得很清楚，即推進中國學研究可以“為繁榮世界文明百花園注入思想和文化力量”。我相信，未來，世界各國的中國學研究會越來越發(fā)展，研究中國學的學者也將在推動文明交流互鑒、繁榮世界文明方面發(fā)揮更大作用。

　　中新社記者：您如何與漢學結(jié)緣？

　　白若思：我在圣彼得堡出生和長大，圣彼得堡是俄羅斯傳統(tǒng)漢學的中心。自18世紀初到十月革命，圣彼得堡一直是俄羅斯帝國的首都，主要研究機構(gòu)都集中在此，包括俄羅斯科學院、外交部的亞洲部門、高等學校等。我最初接觸的是當?shù)夭┪镳^收藏的古代中國文物，例如艾爾米塔什博物館收藏的各種中國藝術(shù)品，此后逐漸開始對中國古典文學，如古詩詞、話本小說等感興趣。開始我看的是俄文譯文，16歲才開始學漢語。后來，我決定把研究中國文學和文化作為自己的事業(yè)，考上了圣彼得堡國立大學東方系的漢語專業(yè)。該校是俄傳統(tǒng)漢學的中心，很重視中國歷史、文學、古代漢語教學。我在圣彼得堡國立大學讀完本科、碩士、副博士，后來又有機會去美國讀博士，所屬學科依然是漢語與中國古典文學。

　　中新社記者：俄羅斯?jié)h學研究在促進中俄文化交流方面發(fā)揮著何種作用？

　　白若思：在促進俄中文化交流過程中，俄羅斯?jié)h學作用較大。當然，一開始俄中文化交流主要表現(xiàn)在物質(zhì)文化交流方面。早期的俄中關(guān)系以商隊貿(mào)易為主，俄羅斯進口很多中國商品，中國也對俄羅斯有毛皮等材料和物品需求。

　　彼得大帝認識到俄中交往重要性，決定發(fā)展跟清朝的外交關(guān)系。他在北京建立東正教傳教士團，主要目的是為外交服務而非傳教。東正教傳教士團此后成為俄羅斯?jié)h學的搖籃，彼得大帝有很大貢獻。18世紀至19世紀，俄羅斯?jié)h學雖發(fā)展較慢，但取得了一些重要成果，例如，翻譯了一些中國經(jīng)典，并介紹給普通俄羅斯讀者。蘇聯(lián)時期翻譯的中國文學作品，包括很多童話、神話、現(xiàn)代小說等，提供了更多有關(guān)中國文化和百姓生活的知識，激發(fā)了俄羅斯人對中國文化的興趣。俄羅斯?jié)h學家的研究著作也在這方面有重要貢獻。大部分學者持論公允，熟悉中國情況，在自己的研究和科普文章里較全面地描繪出中國人民勞動、奮斗的畫面。

　　中新社記者：你的漢語水平很高，是如何“煉成”的？你與世界上的其他漢學家交往頻繁，能否談談對世界漢學研究的概觀？

　　白若思：我在大學讀的是漢語專業(yè)，另外2001年至2002年、2008年至2009年曾在北京訪學。2006年至2010年，我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讀博士，但說實話，仍很難對西方漢學的當代總體發(fā)展作出評價。總的來說，不管在北美還是歐洲國家，都能看到舊傳統(tǒng)的衰落，同時也能看到發(fā)展趨勢：新的研究方向與研究角度。例如，現(xiàn)在北美有很多學者主要研究中國地方文化、社會特點，使用人類學、社會學等學科的研究方法，這種現(xiàn)象也基本符合中國本土歷史、文化研究的新趨勢，例如，所謂“歷史人類學”最近在中國學術(shù)界已變得很有名。(完)

　　受訪者簡介：

　　俄羅斯?jié)h學家白若思 白若思(Rostislav Berezkin)，1982年出生于俄羅斯，俄羅斯圣彼得堡國立大學副博士，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博士，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所博士后，現(xiàn)為復旦大學文史研究院研究員。師從孟列夫(Lev N. Menshikov)、李福清(Boris L. Riftin)、梅維恒(Victor Mair)等著名漢學家。致力于中國寶卷研究，成果豐碩，已出版俄文研究著作《論寶卷在中國文化中的功能：基于<目蓮三世寶卷>的考察》(Dragocennye svitki (Baotsiuan’) v duhovnoi kul’ture Kitaia: na primere Baotsiuan’ o Treh Voplosheniyah Muliania)和英文研究著作《多面目蓮：明清時期寶卷》(Many Faces of Mulian: The Precious Scrolls of Late Imperial China)，并在《通報》(T’oung Pao)、《東方檔案》(Archiv Orientalni)、《大亞細亞》(Asia Major)等國際權(quán)威期刊發(fā)表多篇寶卷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