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香港的“大學師生監察無良企業行動(SACOM)”和香港浸會大學學生會及香港中文大學學生會，日前聯合發布《2008年首季香港上市企業內地血汗工廠報告》。女首富張茵旗下“玖龍紙業”，因存在勞動條件特別惡劣、勞動合同違反法律規定、對工人肆意罰款、歧視乙肝病毒攜帶者等問題，被直指為“港企之恥”。

　　關注這一事件，似乎沒有必要聚焦于前女首富這樣的標簽，倒是應該看看是誰挑起了戒備森嚴的幕簾，是誰試圖讓人們目睹壓榨勞工血汗的恥辱真相。是的，是以SACOM為主體的香港社會團體，正是他們勇于揭黑的公益行動，體現了公民社會之善。

　　現代政治文明的實踐表明，一個國家、市場、社會三分的嶄新框架，正在成為權利與權力均衡的較優選擇。公民結成國家以期待政治權利，組成市場以尋求經濟權利，建立公民社會以力圖自治并與國家及市場相互制衡。公民社會的主體不是公民個人，而是形形色色代表著公益的社會團體，因為團體之力可以校正權力自我擴張的本性，亦可以對沖市場唯利是圖的弊端。權力難免存在不作為或亂作為，資本難免存在極端的利己或殘忍的損人，公民社會的存在價值并非為了分離，而是為了善意的整合與維護。惟其如此，公民社會之善才顯得不可或缺。

　　內地的公民社會正處于從理論呼吁到實踐摸索的起步階段，來自香港的SACOM所帶來的正好是一部值得觀摩的預演樣本。或許SACOM與玖龍之間并無經濟利益的瓜葛，但社會組織所看重的是杜絕血汗壓榨所達成的公共利益。正是基于這種正義和善意，玖龍沒有理由拒絕公益組織對其經營活動的積極介入。而SACOM對于違規悖德者的懲戒，既有政治層面的要求張茵辭去全國政協委員職務，又有經濟層面的呼吁投資者拒購玖龍股票。這些策略均不具有強制力，它們更大程度上體現為一種輿論壓力。而公共輿論的高度發達和強大，正是公民社會成熟的內在標志之一。

　　今年兩會之際，前女首富張茵一度慷慨陳詞，要求取消勞動合同法中關于簽訂無限期勞動合同的條款。面對這種敢于代表群體利益說話的新現象，輿論也曾毫不吝嗇地報以熱烈掌聲。這位企業家應該能夠感受到，這樣的自由與舒暢恰恰是正在逼近的公民社會所賜。如今，她所面對的同樣是一種自由的利益表達。如果張茵不否認自己曾經深孚的榮光和權利，那么她應該對同樣來自公民社會的聲音給予清晰的回應。否則，作為公民的她難免受到是否罹患理念分裂癥的追問，而她的企業也將難以擺脫輿論壓力的如影隨形。

　　那位打算與張茵PK的工會負責人曾經讓人記憶深刻，盡管此事以張茵回避而告終，但工會敢于鼓呼的姿態讓人欣慰。從理論上說，工會與SACOM一樣屬于社會團體。既然SACOM可以通過調查公開指責玖龍為血汗工廠，擁有更多資源的工會組織未必沒有這樣的實力。工會的寂然無聲，顯示的或許是它太多的掣肘與顧忌，同樣也提示公民社會建設的任重道遠。血汗工廠不獨是商人之恥，同時也是監管者的恥辱，權力的不作為往往對應權利的受剝奪。如果說“有投訴就調查”也算一種表態的話，SACOM的報告算不算一種投訴，似乎不必費心爭論。積極回應公民社會的善意舉措，是資本和權力的內在義務。(周東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