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多少歷史玄機無人識破?
文/余秋雨
人類已經能清晰追溯自己一萬年的來蹤去跡。
天地間最大的秘密,可能就是我們人類自己。幾乎隨時隨地,我們都可能被撥動內心的好奇:我們是誰?我們從哪里來?我們何以生活在這里而不是別的什么地方?而遙遠的以后,我們會不會成為后人眼里解不開的謎?
很長一段時間,"龍骨"只被民間當作一味中藥。1899年,金石學家王懿榮首先發(fā)現,"龍骨"上面的文字,其實出自三千多年前的商代巫師之手。在河南殷墟,曾出土16萬片甲骨文。研究認為,中國的漢字就是從甲骨文演變過來的。三千個甲骨文字,至今認識的只有一千個。
1939年,河南安陽出土了目前中國最重要的青銅器司母戊鼎。人們一直認為,立足中原的商朝是中國青銅器鑄造的頂峰時代。然而,1986年四川廣漢三星堆遺址一次出現的八十多個青銅面具卻證實,遠在古蜀國,甚至有了更高的青銅鑄造技術。據說四川大涼山彝族人的長相,就有點像古蜀國青銅面具。三四千年前的古蜀國青銅文明,何以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
20世紀80年代,彝族文化學派認為在彝族歷史里,還藏著一個更久遠的秘密。他們相信彝族的"十月歷",其實就是商朝以前中國的一部官方歷法,而這個歷法源于一萬年前的伏羲氏。
一萬年至今,還有多少幕后玄機無人識破?
考古學誕生至今,只有一百五十多年歷史。地下的挖掘,空中的俯瞰,海底的探索,那些曾經被久遠的歲月湮沒的,正在一點一點重現。
1991年以來,中國歷史博物館水下考古隊多次在渤海和南海海域尋找宋元時期沉船的遺址。公元10世紀到14世紀,在這條中國海上絲綢之路的主航道上,曾有各國商船穿梭往來。
水下發(fā)掘的文物,叫"出水"。中國歷史博物館的一件磁州窯白釉黑花嬰戲圖瓷罐,就是出水于遼寧三道崗元代沉船。
瓷器是古代中國最好的出口商品。其中,被人珍視的是宋代瓷器。然而,中國的制瓷技術為什么不在別的朝代,而恰恰在宋代爐火純青?
北宋都城開封的大部分,現在被埋在厚厚的黃土下,但黃土無法掩蓋我們對這個朝代的好奇。一千年前開封的繁華,可以和世界上任何城市相比而毫不遜色。
宋代文物大多帶有私人標識。務實的姿態(tài)使宋代生活在中國歷史上別開生面。和宋代在席卷而來的游牧民族鐵騎前表現的軟弱同樣出名的,是他們對中國物質文明的貢獻。中國許多重大科技發(fā)明都出現在宋朝--為什么會是這樣?
還有,我們端詳古人的時候,是不是遺漏了許多歷史性的細節(jié)?
在一把戰(zhàn)國銅勺前,我們會情不自禁地想:兩千多年前,是誰用過這把勺子?
看著戰(zhàn)國革舄,我們驚訝,兩千多年的這只皮鞋,很像現在的時尚新款。
名畫《韓熙載夜宴圖》的創(chuàng)作,源于作者顧閎中的一次夜間窺視。畫中的主人公,是南唐官員韓熙載。韓熙載有才能而又放縱,心中忐忑的皇帝就派人暗中觀察他。
歷史的多面性格提醒我們,必須謹慎細心,才能穿過屏障,洞見真相。
陜西臨潼秦始皇兵馬俑被發(fā)現前,已經埋伏了八十萬個日夜。
二千二百多年前,中國在秦始皇手上完成了國家和政治的統(tǒng)一。大一統(tǒng)的背景下,卻有出人意料的生動在地下展現,那些泥塑的將士沒有兩個一模一樣,讓我們禁不住想象,這樣一次成功的藝術行為是怎樣完成的?
更多的時候,我們只能看到歷史的一個背影。
也許,我們的生活也要后人才能看清楚,就像我們今天看古人。
商代人尚鬼;周代人崇拜祖先;在橫空出世的秦代之后,是平民建功立業(yè)的漢代。唐代的中國洋溢著青春的朝氣;宋代的文弱更襯出元代的金戈鐵馬。明代,則表現出知天命的世故城府。
清朝是距離今天最近的、也是中國最后一個封建王朝,但里面仍有許多機關難以看破:這個來自中國東北白山黑水間的部落聯(lián)盟,何以前后不出半個世紀,就能一躍跨過長城,成為267年里中國政治文化的主宰?
今天,我們最想知道未來,但被提得最多的,卻是遙遠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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