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展

川劇《秋江》里的老艄公問前來搭船的女尼貴姓，妙常答道：「姓陳�！刽构�忙令住口；船行江中最怕的就是這個字--沉。舊時過年禁止洗衣，怕的是一貧如洗。愛新覺羅．溥儀3歲登基，大哭大喊，其父攝政王說：「別哭，別哭�？焱炅�，快完了。」典禮完畢，文武百官竊竊私議，認為此乃不祥之兆，怎么能說「快完了」呢？（《我的前半生》袁世凱竊國坐上了龍椅，怕頭上的吊燈掉下來砸著他，將座位往后退挪了一步，于是也有人認為此舉預兆著--退位。

以上說的，都是諧音的雙關語。由于主觀心理上的擔驚害怕，深恐客觀情勢的突然變化，造成了這些個禁忌，加深了自己嚇唬自己的恐懼感，主觀唯心達到了迷信的地步。

其實，同音字造成的雙關語義，自古就有，第一個繁茂期是六朝的樂府民歌。諸如「銜碑（諧悲）不得語」、「夜夜得蓮（諧憐）子」、「晝夜長懸絲（諧思）」、「藕（諧偶）異心無異！」……（引例均見郭茂倩《樂府詩集》）宋朝有民謠曰：「打破筒（諧童貫姓），潑了菜（諧蔡京姓），便是人間好世界�！褂秩缑鞔�皇帝嘉靖被人諷為「家凈」，崇禎為「重征」。40年代山西有謠諺曰：「打破鹽（諧閻錫山姓）缽子，搗爛醬（諧蔣介石姓）罐子，百姓才有好日子。」再往后，天安門詩抄中有：「江（青）橋（張春橋）搖（姚文元）江橋搖，是毀還是燒？」

《紅樓夢》里，將諧音雙關運用發揮得遠遠超過了六朝民歌。諸如《護宮符》中的假與賈諧，雪與薛諧；《終身誤》中：山中高士晶瑩雪（寶釵），世外仙姝寂寞林（諧黛玉姓）；秦鍾諧情種。眾清客中詹光諧沾光，單聘仁諧善騙人，吳新登諧無星戥，卜世仁諧不是人；還有太監戴權諧大權等等。

《紅樓夢》在運用另一類雙關--語義雙關方面，更可以為喜愛幽默諷刺的朋友提供神妙的啟示。比如第八回「探寶釵黛玉半含酸」的那段出語雙關的著名對話。明里是數落雪雁，實則是敲打寶玉：「我平日和你說的，全當耳旁風；怎么他說了你就依，比圣旨還快些！」到了第三十回寶釵借丫頭尋扇子和戲臺上演《負荊請罪》之機，來了個兩面還擊：「你要仔細！我和你頑過，你再疑我。和你素日嘻皮笑臉的那些姑娘們跟前，你該問他們去」；「你們通今博古，才知道『負荊請罪』」。黛玉敲寶玉那一回，以薛姨媽的智力，她沒反應過來；寶釵敲黛玉二人這一回，眾人也沒聽懂，惟有鳳姐機靈，用手摸腮，故作驚詫道：「你們大暑天，誰還吃生姜呢？」在座的人仍不解其意，老老實實答道：「沒有吃生姜�！锅P姐忙說：「怎么這么辣辣的？」直到最后，所有的人仍然沒解開這四個人之間的雙關語的奧妙。

我認為刻畫人物性格，推動情節發展，曹雪芹把諧音和語義雙關這兩種綿里藏針的技法結合起來用得既純熟又獨到，為中外文學作品所罕見，可以說是作家天才，靈感和思想的閃光。

雨果說，「雙關語是飛舞著的靈魂的產物�！篂槭裁粗挥锈O、玉、黛、鳳四人明白，其他人都蒙在鼓里呢？因為其他人的靈魂太呆滯了，飛舞不起來。

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雙關語隨著社會生活的發展而不斷被創造出來，比直白地說出原意，效果更加強烈。前些年「官倒」猖獗時，從煤礦產地傳出了這樣的雙關語：「有面子的沒面子，沒面子的有面子。」意思是官倒有權，少花錢可以買到上好煤塊（沒面兒）；而通過正當渠道沒有行賄打通關節的公家單位，花高價得到的反而是一些煤矸石粉末兒。臉面與煤面，一語雙關耳。當年離鄉外出的民工，生活艱辛備嘗，很難吃到新鮮可口的菜肴，于是他們說：芹菜「長」吃，韭菜「老」吃，餃子「一年到頭」（年三十回家）吃。再比如「文革」期間的「牛鬼蛇神」被「造反派」任意關押，并把他們分為不準回家的和準予回家明早再來的兩大類。于是眾「牛」互相調侃，不準回家的叫「全托」，準予回家的叫「日托」。

某單位一把手乃「小國之君」也，他任用干部的原則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形成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人事大調動的不安局面。于是人們互相問答：「他的政策是什么呀！」

「是韓國前總統--全都換�！�

「可別換成魯太愚�！�

「為什么那個老牌『不倒翁』仍舊吃香？」

「人家有見面禮：好馬快刀�！�

「馬是什么馬？」

「溜須拍馬�！�

「刀是什么刀？」

「兩面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