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結束的柏林電影節上,《圖雅的婚事》(以下簡稱《圖雅》)獲得了金熊獎,導演王全安成為繼張藝謀、謝飛之后第三位獲此殊榮的中國人。《圖雅》是王全安的第三部電影,前兩部是2000年的《月蝕》和2004年的《驚蟄》。
記者見到王全安時,他剛從西安回來。王全安煙癮很大,一枝接著一枝,不過思路清晰。在采訪過程中,他反復提到自己的電影要表達的是生活的常態。很自信,這種自信來自一個導演對原始創作的沖動,但他也有些焦灼,這種焦灼來自于對某種游戲規則的思考。
中國電影還有實力
《國際先驅導報》:這次柏林電影節上,有斯蒂文·索德伯格的《德國好人》 、羅伯特·德尼羅執導的《牧羊人》,可以說都是很有分量的影片。你覺得《圖雅》能勝出的原因在哪里?
王全安:主要是中國電影還有實力。歐洲電影節之所以在世界上這么有影響力,很大原因是它在對待藝術的態度上比較公平,雖然有好萊塢的大導演、大明星,但依然能把我們放在平等的平臺上來看待。另外《圖雅》表達的主題跟電影節的主題比較貼近,把人類在全球一體化與個人化間的沖突更貼切地展現了。
《國際先驅導報》:你好像對女性題材、農村題材比較關注。
王全安:其實我的電影是個人的一種愿望,首先我要講一個好故事,不能游離這些東西。這三部電影相對來說完成了比較好的空間轉換,講述了普通人是怎么感覺環境變化的:《月蝕》講城市,我們有錢了,生活就意味著不安全感,意味著變化;而《驚蟄》是講農村,農民不得不離開農村到城市,那么城市對他意味著什么,一定造成了變化;而《圖雅》是到了更遠的山區。
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真正付出代價的還是農民,從某種意義來說,他們更代表絕大多數的中國。北京就很有意思,很多時候能看到馬車,這完全是兩個時空,你就能意識到這個東西其實離你很近。
不用先談“東方特點”了
《國際先驅導報》:這次《圖雅》獲獎,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王全安:得獎后,電影節主席最意味深長的一句話:“把這個獎給你這樣的人,是想讓別的中國導演知道,以后好好拍電影就夠了,只要電影拍好了,其他事情都不重要。”
過去我們在國外獲獎,就老有人說,這個電影表現了中國的現實生活。乍一聽是表揚,其實不是。我們的藝術在哪里?拍了一點生活你就滿足了?
頒獎的時候德國最大電視臺一個很有思想的記者問我,“我以前喜歡中國電影是因為是東方的,非常別致,跟我們的不一樣。但是看這個電影,我忘了是在看中國電影,我為電影中人物的命運起伏而激動。中國電影失去了東方特點,這是進步還是退步?”
我當時是太高興了,我終于不用先跟老外談東方特點,我們終于可以談關于生存、靈魂、永恒這些重要的問題了。
我們無法拒絕快樂
《國際先驅導報》:有人說:缺了張藝謀,還有賈樟柯,看來現在還要加上一個王全安。但也有人說,王全安拍藝術電影是沖著國外電影節去的。你怎么看?
王全安:我有一個時間表,跟得不得獎沒關系,一旦得獎變成了材料的運作、揣摩,那電影節就背離了我,如果這么弄下去,我可能就不喜歡電影了。過去藝術片的出路是去電影節,但有些信誓旦旦的東西在電影節是束手無策的,我為什么不去拍地下電影,我得跟各種強勢保持距離啊。電影節也是強勢,到了那你就魂飛魄散了,它也在梳理你,過濾你。
你必須把電影拍好看了,要有功夫。當思想家很容易,但是回到電影本身,你會頓時發現自己的無力,它需要牽涉到技術等基本的東西,也恰恰是最難的東西。所以我要說,那我們回到電影吧!電影是好的東西,電影最根本的是傳達快樂,只有快樂才能傳播,我們可以拒絕很多東西,但是我們無法拒絕快樂。
從另外一個角度講,我們也不必敵視電影節,中國電影就是通過三大電影節,才被世界所接受。其實這個責任并不在電影節,是在我們,在于我們應該給電影節提供什么樣的東西。
要有個人的尊嚴和視角
《國際先驅導報》:以后會不會像張藝謀一樣轉型去拍商業片?
王全安:張藝謀的影響力來自于藝術片的積累,這不是來自于商業片。商業片有另外一套學問,而且要求一點不少,專業素質上可能更高。我覺得我拍不好商業片,我沒有經過這種訓練,我也不是特別喜愛那種模式,也沒有這種愿望。我倒是有愿望把我的電影拍得更精彩,更吸引人,更繪聲繪色一點,吸引更多的人來看,這可能也是一種商業性吧。
《國際先驅導報》:你感覺現在第六代導演進入主流了嗎?
王全安:從先鋒,到成熟,再到主流,這是自然的進程。你如果該到主流的時候你不在主流,那怎么辦。康诹F在是剛接近主流,表達有了點力量,但不是成熟,只是個開始,還得要有三五年的發展。
一群人只發出一個聲音是有問題的,那樣大家可能都走到強權一邊去了。最好的藝術應該是個人視角,有它的價值、尊嚴。第六代找到了個人視角,個人表達在慢慢取得地位,有了一種可能性。不管哪一代人,他都是環中的一環。(記者劉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