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中華文摘》稿件務經(jīng)書面授權)
“不做欲望的奴隸，要做夢想的主人�！蔽蚁胝f，任何一位能讓自己的視線越過某些世俗標尺的人，都有理由心懷驕傲。因為，遮蔽你未來的是欲望，而照亮你前程的，是夢想。
幾個朋友在一起聊天，其中一位談到“精神生活的貧乏”這些酸詞時，座中好幾位“工作不錯家庭不錯心情也不錯”的女士忍不住嗤之以鼻。一位頗有名氣的電臺主持人用她悅耳的聲音說：“要什么精神生活？怎樣才算有精神生活？我覺得有品位的生活才與精神有關，而優(yōu)雅的品位是建立在物質(zhì)基礎上的�！绷碛袔孜粍t嘲笑道：“你的話也許不錯，但這話不該由你來說，而是應該從比爾·蓋茨這樣的巨富嘴里冒出來才有說服力。你沒錢，‘精神’就是你的一塊遮羞布，太老套，也太酸了。同樣穿一雙布鞋，人們在你腳下看到的是窮酸、寒磣，可在有錢人腳下卻看到了樸素甚至時尚�！�
道理誰都明白，但在不同的語境里闡說道理的角度就會很不一樣。有些本來遮遮掩掩低聲下氣的東西(物質(zhì)性收入、消費享受等)變得理直氣壯甚至趾高氣揚起來，而另外一種與之相對峙的、本來似乎天經(jīng)地義的價值維度(其關鍵詞是“精神”)則變得越來越不自信，越來越灰頭土臉。比如，一般我們認為，個性是通過讀書、思考等精神活動實現(xiàn)的，但在現(xiàn)代消費社會中，早有論者認為只有通過消費才能達到個性的實現(xiàn)(鮑德里亞)。美國一位廣告大師也不斷地提醒人們：消費享樂是道德的，在享樂中人能夠更自由地實現(xiàn)自我。
于是也就可以理解，為什么人們會認為“只有擁有物質(zhì)的享受才可能獲得精神的愉悅”。下雨天，你穿著雨披騎著自行車趕去上班，你呼吸著刺鼻的尾氣，透過眼鏡的視線被雨水打得模糊，而駛過你旁邊的汽車卻濺得你一身泥水。當你宣稱你比坐在汽車里的那個聽著Wonderland(《仙境》)音樂的家伙更有一種幸福感時，估計很難相信會有人相信你。
錢鐘書先生早就說過，其實任何快樂歸根到底都是精神性的。消費所帶來的自由快感、舒適所帶來的自在安閑、擁有所帶來的虛榮滿足，哪一樣不是精神享受？所以，甚至“精神”本身也已開始悄悄地嘩變了，它開始投靠到“物質(zhì)”的懷抱里了。那位思想深刻的卡爾·馬克思也說過這樣的話：“誰要是經(jīng)常親自聽到周圍居民因貧困壓在頭上而發(fā)出的粗魯?shù)暮袈暎腿菀资ッ缹W家那種用最優(yōu)美最謙恭的方式來表述思想的技巧�！彼坪跻磺卸荚谧C明，幸�？鞓放c收入偏低的窮人無緣。
真是這樣嗎？事實絕非如此。我們經(jīng)常可以聽到許多月收入不足千元的餐廳服務員迸發(fā)出歡快的大笑，但從許多似乎什么都不缺的人臉上卻難得看到溫暖的表情；當一個老農(nóng)民收獲到一個特別大的紅薯時，他內(nèi)心那種純粹的喜悅大概要遠遠超過某位白領因為信用卡里的數(shù)字增加了幾千而產(chǎn)生的快樂；那些辛苦工作著的卑微的人群有著令人艷羨的好睡眠，而深夜酒吧里總是坐著一些工作生活條件優(yōu)越得多、可是內(nèi)心孤獨寂寞的失眠者。難道上帝的公平就體現(xiàn)在這里？許多人自己也在發(fā)出疑問：到底怎么啦？為什么不快樂？
因為物質(zhì)化生活是柄雙刃劍，這種生活在不斷滿足各種欲念的同時，也慢慢地侵蝕著人感受最基本幸福的能力。不妨這么說，物質(zhì)欲念主導下的幸福感是異化的、虛幻的。心理學大師弗羅姆認為，并不是說擁有很多財富的人才富有，從心理學角度講，擔心損失某樣東西而焦慮不安的守財奴——不管他擁有多少財產(chǎn)，都是窮困的、貧乏的。那位親身體驗了隱居生活的梭羅則把一種看起來闊綽的人視為“所有階層中貧困得最可怕的”，因為“他們給自己鑄造了一副金銀的鐐銬”。他并沒有因為錢比別人少而自嘆不幸，“他們因為他們的晚餐價昂而自傲；我因為我的晚餐價廉而自傲�！彼且粋�在精神上富足的人。當他這么說的時候，沒有自卑，也不是自慰；而是真的，他比許多只知追逐金錢利益者活得更有味道，更像詩意的棲居。
清貧不是美德，但安守清貧并能自得其樂是美德。匱乏不值得稱道，但在匱乏中仍能保持尊嚴并在進取的過程中體驗快樂是值得稱道的。我不想說教，因為尊崇何種價值是個人選擇的事，我只想說，金錢收入不應該是衡量個人價值的惟一尺度，也不是最重要的尺度。當然它與幸福與否也不具有必然的正相關性。在我們這個社會的語境里，應該恢復一個人享受與金錢之類無關的精神愉悅的合法席位。當他說“我不是很有錢，但是我很充實、很快樂”時，應該是自信的，甚至帶一點優(yōu)越感。而裝作很有生活智慧的譏諷者，可能恰恰是頭腦狹隘的表現(xiàn)，他們值得憐憫。因為他們沒有能力去體驗真正的快樂，那種創(chuàng)造力奔涌的欣喜和愉悅，那種沉醉于詩性空間的適性得意，他們是真正淪陷于無聊和倦怠的貧困的人。
“不做欲望的奴隸，要做夢想的主人�！边@是我經(jīng)常說給自己聽的一句話，也可以送給所有人。盡管在別人眼里境遇未必佳，但這么去想問題，會感覺眼前開闊許多，不會因為小小得失而心煩意亂。我至今還記得王小波在一篇隨筆里說過的話：“學生是窮人里最趾高氣揚的一種，雖然窮，但是前程遠大�！蔽蚁胝f，任何一位能讓自己的視線越過某些世俗標尺的人，都有理由心懷驕傲。因為，遮蔽你未來的是欲望，而照亮你前程的，是夢想。(文／吳志翔 摘自《中國青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