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金摸索著走進唐人街的哥倫布公園，用力晃動著手中的木盒，盒內(nèi)的象棋子發(fā)出噼劈啪啪的聲音，驚飛了四周的鴿子。這是他邀人對弈的獨有方式。
他從來不會撲空，幾十人中的應戰(zhàn)者領他走到一張野餐桌前，擺好棋局。60歲瞎子金雖然兩眼看不見，但可以下盲棋。他大聲報出自己走的每一步，耳朵聽著對手的應招。他下了一局又一局，直到日落西山。然后，他乘火車返回布魯克林的家中。
在公園的另一頭，19歲的本森*李走向?qū)儆谒慕锹洹ｎ^戴棒球帽、身穿工裝褲的他輕快地穿行在水泥小道上，與朋友們邊握手邊打響指。這是他們特有的打招呼的方式。然后，他們坐下來玩撲克牌。
瞎子金與小李從來沒有碰過面，他們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里，語言和年齡等方面的差異讓他們看起來咫尺天涯。但他們擁有一個共同發(fā)愛好：多年如一日地在這個公園里打發(fā)時間。這塊小小的公園常常是人滿為患。對唐人街的華人來說，這是令他們留連忘返的共同“后院”。公園里的常客還包括許多已經(jīng)搬到昆斯、布魯克林和新澤西的人。
小李在這個公園里從小玩到大；六七歲時他天天爬桿上樹，十幾歲時在打籃球和橄欖球是兩次摔斷胳膊。“小公園令我終身難忘，就是因為我在這里受過傷。”小李俏皮地說。
在瞎子金看來，小公園這塊對他來說仍很陌生的土地上的唯一避難所。他年輕時的記憶屬于中國的潮汕地區(qū)；他是1978年移民到唐人街的，后來攜妻子搬到布魯克林。但過去25年來，他每周至少有三次到這個公園來下棋。他說：“我以棋會友，已經(jīng)交了許多朋友。”公園里有7張深綠色的野餐桌，這里已成為固定的象棋角。哥倫布公園的生活起始于清晨時分。來自四面八方的男男女女在這里打太極拳，蹣跚學步的孩童在操場上跌跌撞撞地玩耍。
午飯時分，公園把巴克斯特街犯罪法庭的律師、陪審員和假釋官都吸引過來，偶爾與他們同行的還有華爾街的金融分析員。上了年紀的中國婦女坐在貝厄德街入口處的彩色陽傘下，等著給過路人算命。有時候，圍過來的還有幾位中國京劇演員。
課間時分，在校生也快樂地沖到小公園。下午，十幾歲的青少年開始在沃思大街附近的公園南端聚集，或打籃球或玩牌。
中國象棋的規(guī)則與西方的國際象棋差不多：目的都是擒住對家的首領。中國象棋中的將軍相當于國際象棋的王。圓圓的象棋子既有木頭做的，也有塑料的。對弈雙方在標著楚河漢界的棋格上展開廝殺。
每天從上午10點開始，成群的人來到象棋角或看或下，有時候還押上賭注。太陽升到頭頂時，人們把桌子搬到桑樹下。如果過多的鴿子在樹枝雀躍，人們就又把桌子搬回空地。夕陽西下，下棋的才興猶未盡地各自回家。在去年大停電期間，人們整夜待在這里，靠微弱的燭光下棋。
野餐桌附近的一個標市牌警告說，賭博是違法的。警察偶爾也會突擊檢查。但這些人的賭注都很小，因為他們要么失業(yè)在家，要么已經(jīng)退休，賭注通常是一杯咖啡，極少超過10美元。
瞎子金說：“人生如棋，局局如新。日子每天都是新的。象棋則永遠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相同的面孔出現(xiàn)在相同的場所。
當下棋者相持不下時，圍在四周的幾十個人開始七嘴八舌、指手畫腳的支招。這里至少能聽到五種中國方言，包括粵語(唐人街最普遍使用的方言)、潮汕話和上海話。人們基本上互相聽得懂。
下棋者當中也有一些較為年輕的人，但是他們是唐人街新來乍到的移民，基本上來自福建省。對公園南端年紀較輕的華裔美國人來說，他們的成長過程中也有象棋伙伴。
公園目前的中國文化氛圍同樣吸引著青少年團體，包括布朗克斯或斯弗森特高等院校的學生。他們在返回布魯克林家里的途中跳下火車，飛快地玩會兒撲克，或者在中餐館吃頓餃子。
布魯克林16歲的伊麗莎白·葉說：“這里的一草一木對我們來說是那樣的熟悉，就好象我們天生屬于這里一樣。”
來源：12月9日《參考消息》，原載美國《紐約時報》，題：在唐人街“后院”下棋(作者 安德烈·埃利奧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