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老沈(化名),只覺得他很瘦,皮膚黝黑,一看就知道他經常日曬雨淋。患艾滋病8年,20年來一直在廣州打工,直到不久前出現肝硬化,52歲的老沈才回河南老家治病。據悉,在老沈的家鄉,和他一樣出來打工的艾滋病患者有10多人。沒發病時到外地打工,發病時回家治療,這是艾滋病打工者的生活。“艾滋病患者也要養家糊口啊!”老沈反復念叨著這句話,向記者講述了他染上艾滋病的不幸遭遇和其后在廣州的打工生活。
自從8年前染上艾滋病,我的生活經歷了自己無法想象的變化。當年只身來到廣州,我只是一名泥水工,雖然一無所有,但是“壯得可以上山打老虎”。而如今,我雖然已經奮斗成了一名小包工頭,手下帶著四五個同樣患病的老鄉,收入高了不少,卻被艾滋病折磨成藥罐子。
1999年開始久病不愈
我們的村子每年都有患病的村民死去……我算是很幸運的,居然能看到兒子上大學(說起這些,老沈眼神里有說不出的失落。)!1987年,為了供兩個弟弟上學,我離開妻子和兩個年幼的兒子加入南下打工的隊伍,在廣州一個建筑工地干活。1999年夏天,我忽然感冒咳嗽,吃了一個多月的藥都不見好,接著沒日沒夜地發燒,整個人就像踩在棉花上。短短幾個月,原本精壯的我瘦了10多公斤。后來又查出肺結核,我跑遍廣州的大小醫院,光看病開藥就花了一二萬元。本想打工掙點錢,不料都填到看病的窟窿里去了。欠了一屁股債后,只好返鄉繼續治療。
老婆賣了50元血就得了艾滋病
從2000年開始,村子里很多人查出得了艾滋病。我們村共有400多人,竟然查出七八十個艾滋病感染者和患者。
這都是命啊!(老沈憤憤不平地用力地捶腿搖頭。)我老婆就賣了那么一次血,只賺了50元,夫妻倆竟患上了這個病!有些人賣了十幾次血都沒有出事。2003年,在家養病的我被查出HIV呈陽性,之后,妻子也被查出HIV呈陽性。
幸虧我兩個兒子的身體很健康
上世紀90年代初,賣血換錢在我的家鄉漸漸盛行,為了幾十元,許多村民跟著血頭賣血。那時候我們的家鄉大概有八成人以賣血為生,沒辦法,實在太窮了。當時在這個偏僻山莊做工,一天工資只有1.8元,而賣一次血至少可以掙50元,很多人覺得賣血掙錢容易。
我那會兒在廣州一天也能賺8元,要供最小的弟弟上大學,還得養活父母老婆和兩個孩子。老婆不忍心我這么辛苦,也想賣血賺點錢補貼家用。當時我還阻止過,擔心賣血會影響老婆的身體。但隔那么遠,哪里管得住啊。
1993年,妻子瞞著我去了血站,賣了400毫升血。“就一次啊,誰知道竟感染上了……我不怪她。”
幸運的是,雖然我患病已經8年,日日忍受病痛的折磨,但妻子作為感染者,至今尚未發病,仍在家鄉務農。幸好兩個兒子身體都很健康,大兒子前年剛大學畢業,已經在廣州找到工作,小兒子也在外地打工,最近剛成了家(提起兩個兒子,老沈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大兒子尚在念書我要掙錢養家
1999年至2000年是我最痛苦的日子。那段時間,我的免疫細胞CD4細胞迅速下降到每立方毫米8個(正常成人的CD4細胞在每立方毫米500~1600個之間),身體不斷承受各種并發癥的打擊,很長一段時間,臉都是紫的。幾經治療,總算撿回一條命。
2004年,我的病情有所好轉,決定重新回到廣州打工。大兒子還在讀書,小兒子打工掙錢不多,一家人還得過日子呢!于是,我帶著四五個和我一樣患病的老鄉,找回原來的老板,承包了一個溫泉山莊裝修工程。
開始我跟老板說這幾個老鄉技術很過硬,想讓他們一起出來干活,老板爽快地同意了。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盡管一直小心隱瞞,我有艾滋病的事還是傳開了。有一陣子,一起干活的人明顯躲著我了,當我是瘟神一樣。幸好老板是個好人,念及多年的交情,沒有把我炒掉,只跟我說:“你那幾個老鄉就不用出來了。”我極力隱瞞老鄉的病情,并向老板求情說他們已經到廣州了,老板才作罷。我們都很珍惜打工的機會。家里太窮,還要治病買補品。艾滋病人也得打工賺錢啊!
我們村有10多患者在外地打工
據我所知,來廣州打工的艾滋病患者不少。我們村里的艾滋病患者只要身體恢復得好,又有些技術能力的人都出來了,大概有10多人,其中也不乏重體力工作者。國家給我們發免費藥,打免費針、逢年過節還給每家每戶發一袋米一罐油。家里有艾滋病患者的,每人每月能領到30元補助。但如果要供孩子念書,要贍養老人的話,這些錢還是不夠用的,我們只能自己出去賺錢!而且我們渾身是病,像我的肝膽肺都有問題,家鄉醫療條件跟不上,也很少有進口藥,我就想到廣州的大醫院看病,可這些都需要錢。你說說,沒錢怎么看病呢?
這些年來,我的身體狀況已經大不如前,咳嗽發低燒是“家常便飯”,而且吃藥絕對不能斷。家里每隔一個月或者半個月就會寄來從村大隊領到的藥。這些都是國家免費發放的,經過國家驗證是有效的藥,都是用小袋子分好的,具體是什么藥我也不知道,聽說叫雞尾酒療法。
在外地打工的人是沒辦法到縣防疫站進行免費的抗感染注射的,在廣州的藥店根本買不到這些藥。每到轉季的時候,我的肺就會出問題,咳嗽不止。在老家的時候,我能免費注射雙黃連、克林霉素等,在廣州只能到醫院看病開藥,而且開的藥都很貴,這些花費平均到每個月得1500元到2000元,而物品在有活干的時候,每個月也就3000元左右入賬。今年8月底,我得了酒精性肝硬化,在廣東省人民醫院開了1800多元的藥后,返回老家繼續治療。
和艾滋病人做同事易被感染嗎?
專家:潔身自好積極防護感染幾率很小
和記者交談的過程中,老沈一再強調他和幾個老鄉目前身體狀況恢復得很好,都在正常工作。“去年,我的免疫細胞已經上升到500個了。只要自己注意一些,就不會對別人造成什么影響的。”說起這些,老沈顯得很自信。在裝修隊時,老沈自己出去租房子住,也很少和工人們一起吃飯,經常自己在外面“開小灶”,“我身體不好,喜歡到外面買點粥和牛奶喝,補補身子。”他還告訴記者,自己和同伴們都很自覺,不會為解決生理需要到外面找“小姐”。“我們來這里就是為了掙錢治病的,哪有閑工夫亂搞!”
裝修隊免不了要干些搬搬抬抬的體力活,還得敲敲打打,偶爾也會受傷流血。 “不怕傳染給別人么?”面對記者的疑問,老沈以非常肯定的語氣回答:“只要別人沒有傷口就傳染不了!”記者接著問是不是裝修隊的人都難免會偶爾受傷時,他坦陳:“很少受傷,但也不能完全排除這種情況發生。”
廣州市疾控中心主任王鳴表示,和艾滋病患者一起工作,感染的幾率很小,除非兩人都受傷流血,并且傷口接觸到對方的血液,否則很少會出現感染。理想的狀況當然是大家都知道病情,并積極做好防護,但實際上沒有幾位HIV感染者或患者會主動公布自己的情況。“最主要是潔身自好,平時有防病意識和常識。艾滋病沒有那么容易感染。”
艾滋病有靈丹妙藥嗎?
專家:抗病毒治療目前最有效
記者了解到,和很多艾滋病患者一樣,雖然明知自己患的是“絕癥”,但老沈仍對各種“靈丹妙藥”抱有幻想,也常常上當受騙。2000年,許多傳染病專家、慈善團體也紛紛涌向老沈的家鄉,其中也混雜著一些動機不純的游醫。老沈險被一個所謂的“中醫”害了性命。“那個人說他發明了一種熏蒸療法,讓人大夏天躺在電熱毯上,再用一種中藥熏,說病毒能隨著汗液排走。他承諾治療完全免費,治好了只需要我們替他宣傳。我想只要有效果,替他宣傳一下也挺好的,就答應了。”結果,病沒好倒得了一場重感冒,還發高燒,差點沒命。即便如此,老沈仍迷信一些滋補藥物,他最近的愿望是攢錢買幾盒韓國出的“西洋參”,500克裝的一盒350元。“聽說西洋參補氣,我想買來試試。”
廣州市第八人民醫院艾滋病專家蔡衛平表示,治療艾滋病,目前最有效的還是抗病毒療法,這幾年抗病毒藥物比以前有增加,以前存在的耐藥性問題,已經有了很大改善。“經常有患者從外地過來,制定抗病毒治療方案之后,再回當地治療。”至于特效藥,現在還沒有研制出來。
熱點問題
85%的患者感染者怕歧視選擇“潛水”
記者從廣州市第八人民醫院了解到,近幾年來,該院收治的重癥艾滋病患者的死亡率已經從十幾年前的50%下降到10%,經過搶救,不少免疫力已經崩潰的病人也被從死神手中奪了回來。此外,大多數HIV感染者或出院病人,只要堅持定期復查、規范用藥,完全可以像糖尿病患者一樣生存幾十年。據悉,廣州去年共報告HIV/AIDS患者1585例,但85%的人要么留的是假身份證號碼、假電話,要么干脆拒接電話。因為害怕歧視丟失工作,絕大多數艾滋病患者選擇在人群中“潛水”,這給艾滋病防控帶來了很多困難。
廣州現狀
廣州對艾滋病外來工有優待
從去年的監測數據來看,廣州新發現的HIV感染者/患者七成是流動人口。“目前對于外地流動病例,尚無管理良方。”市疾控中心艾滋病防制科科長徐慧芳表示,按照國家政策,接受“四免一關懷”的患者只能在本省享受優待,這也使得患者和打工地的疾控部門和醫療機構無法建立穩定的聯系。“其實廣州對外地艾滋病患者也有優待,只是很多患者不知道。”徐慧芳說,外地艾滋病病例只要在廣州工作,都可以到市疾控中心接受免費定期檢測,隨時了解自己體內的CD4水平,并接受專家的建議和指導,“到需要接受介入治療的地步,我們還會幫他轉回戶籍所在地。” (雷坤、劉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