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理想是流動人群能平等獲得社會權利”
來自陜西寶雞的農村女孩蘇梅自己都沒想到,為了幫同事討回30元招工介紹費,她的打工生涯從此發生了改變。
2005年,初中畢業的蘇梅剛滿18歲,到寶雞市當起了餐館服務員,一個月掙240塊錢。干了一年后,她聽同村的女孩說在深圳打工可以掙一千多,便“不管苦和累,都要去看看”。
于是,蘇梅和另外兩位女孩一起來到了深圳。在一個晚上30塊錢的旅店里,她們三個人擠著住了一個星期,身上帶的錢很快就花光了。幸運的是,蘇梅應聘上了一家玩具廠的普工,每個月基本工資580元,如果加上計件的“薪糧”,能拿到1500元。
改變蘇梅打工生涯的事情發生在2007年。當時,一位四川同事想換工作,找到了一個拿著牌子在路邊招工的人,并交了30塊錢的介紹費。蘇梅聽說后,覺得這肯定是騙人的,于是找了幾個男同事想要討回那30塊錢。
雖然最終沒能把錢要回來,蘇梅卻因此接觸到了一家法律咨詢中心。她發現,原來通過學習法律知識可以保護自己又可以幫助他人。就這樣,“農民工”蘇梅在咨詢中心兼職當起了“義工”。每天晚上八、九點從工廠下班后,她便去咨詢中心學習、工作到10點半,周日還經常到外面發放宣傳資料。
后來,蘇梅來北京參加了四個月的培訓,學習社區工作方法,學習操作電腦和使用辦公軟件,還要學習音樂和體育。現在,她是公益組織“同心希望家園”的成員,主要負責北京市的一個民工聚居社區的“愛心超市”,每個月工資有1000多塊錢。
“如果以錢為重點,就永遠只是像機器一樣不停地運轉,今天賺1000,明天想賺1200。”雖然比以前在工廠打工賺得少了很多,但蘇梅認為自己現在做的這一點點事情很有意義,會影響很多人。
“我的理想是流動群體能平等獲得社會權利和資源”,這樣的話語從蘇梅的嘴里蹦出來,多少讓人有些訝異。她說這是因為自己經歷過很多不公平的事情,比如做同樣的工作,本地人補貼多,過年還發紅包,卻沒有流動人群的份。
1月27號,蘇梅去火車站買回家的車票,看到一個“農民工臨時售票處”,感覺那里的售票員對農民工的態度很不好。
“為什么一定要叫農民工呢?這是很大的歧視。”蘇梅覺得現在社會都認為農民工沒素質、沒文化,思想道德敗壞。“同樣是打工的,為什么城里人是工人,我們是農民工?”
與蘇梅相比,“同心希望家園”的負責人馬大姐已經在北京安家落戶,不過“這條路走得很難很難”。1982年,她從江蘇來到北京做保姆,為了一紙北京戶口整整折騰了20年,直到2001年才成為真正的“北京人”。馬大姐說,現在年輕人的機遇要好得多,有了更多的希望。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人名均為化名)
觀點
新生代農民工有更強烈的城市化取向
“新生代農民工”不熟悉農村和農業,有更強烈的城市化的取向,有更強烈的變為市民的意愿,解決新生代農民工問題的政策都要圍繞這一點來制定,并考慮他們作為年輕人的多方面的發展要求。新生代農民工之所以特別,就是因為我們要推動城市化。
經濟參考報:“新生代農民工”新在哪些方面?
王習明(西南交通大學中國西部新農村建設研究中心主任):
首先,老一代農民工一般把在城市打工作為謀取收入的來源,最后又回到農村。而我們調查過的多數80后農民工,都想在城市留下來。有的地區還有一種新現象,新生代農民工靠打工的錢買不起房,需要父輩把從農業上賺的錢拿來補貼他們在城里買房。
從新生代農民工與農村的關系來講,他們對農事一竅不通,做不了農活,也不熟悉農村的文化,不習慣農村的生活方式。像金融危機發生后,他們中的很多人返鄉后,覺得在農村都呆不下去。
此外,80后的農民工都能夠上網,即使沒有讀過高中,他們所獲得的信息量要遠遠超過他們的父輩。以前的農民工出去打工,主要是靠鄉鄰關系介紹工作,而新生代的農民工很多都在網上找工作。
經濟參考報:今年中央一號文件特別提出“新生代農民工問題”,他們面臨的問題是什么?
宋洪遠(農業部農村經濟研究中心主任):
中央一號文件之所以強調新生代農民工的問題,并不是因為他們比老一代農民工的問題更加嚴重,或者是他們出現了什么新的問題。從人口學的角度和不同代際的交替來講,出現新生代農民工其實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要注意的是,中央一號文件是在推動城鎮化的背景下,提到新生代農民工問題的。在關于三農工作部署的文件里,今年的一號文件第一次明確地提出城鎮化,并提出三項政策,第一是促進農業轉移人口在城市落戶,并享受同當地居民同等的權益;第二是有條件的城市要把農民工的住房納入城鎮住房保障體系;第三是強調農民工的社會保障要納入城鄉一體。
新生代農民工之所以特別,就是因為我們要推進城鎮化。從城鎮化的角度來講,新生代農民工確實更值得關注。既然城鎮化是必須走的過程,就不能不解決新生代農民工的問題,因為他們有更強烈的變為市民的意愿,有更強烈的城市化取向,而客觀因素又決定了他們不可能再回到農村去。
經濟參考報:對于“新生代農民工”群體,當前應該采取哪些有針對性的政策措施?
崔傳義(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農村經濟部研究員):
首先,新生代農民工的基本取向還是要涌入城市,要圍繞這一點來破除體制障礙,制定政策措施。“涌入城市、公平對待、權益保障”,這實際上是制度改革的過程,就是要推進公共服務的均等化,保障他們的勞動權益,通過廉租房、經濟適用房來改善他們的住房,使他們能夠長期穩定地在城市就業和居住。
第二,由于新生代農民工是年輕人,除了保護他們的勞動權益,還要考慮他們多方面的發展要求,比如組織各種社會文化活動,開放城市的公共文化設施,豐富他們的精神文化生活。同時在一定的條件下,可以讓他們參與企業和社區的管理,這對他們涌入城市、提高素質和吸收城市文明很有必要。
第三,企業應該根據新生代農民工的特點,建立可以讓他們在企業內得到成長的機制。現在,新生代農民工如果要不斷地增加收入、提高技能和提升職務,往往要通過從這個企業到另外一個企業的流動來實現,這就造成了農民工的流動性很大。如果企業可以建立一個幫助他們在內部不斷學習、成長和改善自己收益的機制,他們就不至于一定要通過頻繁的流動來獲得成長的機會。社會也要為他們創造條件,加大技能培訓的力度,包括法律等方面的支持。(記者 白田田 北京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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