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一早，蘭州市私家車主劉曉飛出城掃墓，再次遭遇城管“埋伏”。去年清明，劉曉飛出城掃墓時被城管堵住收費，這次他繞到城東一個加油站(近幾個月在車主間口耳相傳的“秘密通道”)想逃費出去。沒料到對方棋高一著，等劉曉飛趕到時，一二十名身著土黃色制服的城管隊員早已候在那里。

　　劉曉飛不愿交納的，是蘭州市自2007年11月起征收的路橋費。近兩年來，圍繞這項費用的爭議不斷，但當地政府有關方面一直沒有正面回應。去年年底，隨著國家燃油稅改革和五部委取消公路養路費的規定的實行，路橋費問題再次被推上風口浪尖。

　　4月3日，蘭州市政府有關部門、學者和市民代表首次坐到同一張“談判桌”前，就路橋費征收的合法性、合理性等問題“正面交鋒”。

　　蘭州路橋費面對民意拷問

　　目前國內收取路橋費的城市不止蘭州一個，天津、重慶、上海等地都在征收不同形式的路橋費。收費依據是國務院頒布的《城市道路管理條例》(以下簡稱條例)：“市政工程行政主管部門對利用貸款或者集資建設的大型橋梁、隧道等，可以在一定期限內向過往車輛(軍用車輛除外)收取通行費。”

　　但在車主們看來，蘭州收取路橋費毫無道理。和上海、重慶等城市不同，蘭州市區“甚至沒有一座長度超過1公里的橋梁”，也沒有任何隧道，所謂路橋費事實上就是對“城市道路”收費。而按照國家規定，城市道路是不能收費的。

　　該市路橋費由市城市建設投資(集團)公司(以下簡稱城投公司)收取，市區的私家車主一次需交清1200元年費。其它城市和郊區的車輛每次出城10元、進城10元。

　　一些市民把這樣的路橋費稱為“進城費”，質疑這是有關部門車過“劫”錢。車主們表示，并未在收費點看見過相關公示，在政府網站上也查不到甘肅省人民政府對蘭州市路橋費的批復，更不知道蘭州市路橋費今后還要收多少年。

　　去年年底，國家燃油稅改革和五部委取消公路養路費等六項收費政策細則出臺，其中指出：今后除國家法律、行政法規和國務院規定外，任何地方、部門和單位均不得設立與城市道路維護建設有關的行政事業性收費和政府性基金項目。各地區、各有關部門違反國家行政事業性收費、政府性基金審批管理規定，越權出臺與城市道路維護建設有關的收費基金項目均一律取消。

　　在這個背景下，蘭州一些私家車主拒交路橋費；在當地各大論壇包括甘肅省政府網站下的飛天論壇上，關于路橋費的帖子幾乎都成為熱帖；據媒體報道，今年蘭州市兩會期間，民盟蘭州市委社會服務部部長康新方建議取消路橋費。

　　以路橋費堵城建貸款缺口

　　面對如此爭議，蘭州市為何要堅持收取“路橋費”？

　　在4月3日的座談會上，城投公司的總會計師李向平表示，目前蘭州市路橋建設資金不足，收取路橋費主要是為了歸還城市建設中的貸款。

　　據李向平介紹，蘭州市的路橋建設情況不樂觀，總長1136公里的城市道路還有586公里未建。未來10年中還需建設城市道路300多公頃，基礎設施總投資約300億元，年平均投資60億元以上。而蘭州市路橋建設貸款累計達106.2億元，平均每年要償還本息22.05億元(據現場錄音整理)。按目前財政狀況，蘭州市無法籌集新的城市建設資金和還本付息。因此，“本著人民城市人民建的精神”，征收路橋費有利于減輕政府的還貸壓力，以保證蘭州今后基礎設施項目建設的順利實施。

　　李向平稱，《蘭州市貸款建設路橋車輛通行費征收管理辦法》經過了一系列法定程序，甘肅省政府2007年予以批復試用二年(2007年11月至2009年11月)。截止2009年2月底,累計征收2億元路橋費全部上繳財政專戶。除了必要的管理費、辦公費及人員工資1000多萬元外，其余全部用于償還貸款本息。

　　但是現場網友“西部浪子”認為，這一說法恰恰承認了蘭州市的“路橋費”用在了“市政建設”上，而不是用在條例所規定的“大型橋梁”和“隧道”上，這恰恰是蘭州收路橋費違法之處。

　　現場一名車主直截了當地追問道：條例里并沒有城市道路可以收費的條款，能收費的只是“大型橋梁”和“隧道”，為什么蘭州市要對城市道路收費？

　　蘭州市建委主任宋智虎補充說：條例中，在“大型橋梁”和“隧道”后面，還有個“等”字，這個“等”就包括了城市道路。這一說法被現場車主和專家反駁，甘肅省委黨校法學副教授曹建民表示，“等”不應當包括城市道路。因為收費涉及車主切身利益，政府在執行國務院法規時，不應做出擴大性的、對政府有利的解釋。一時間，辯論雙方咬文嚼字，圍繞一個“等”爭執不下。

　　對于這個“等”的最權威解釋應出自國務院法制辦。中國青年報記者從國務院法制辦了解到，根據行政法規制定程序，對法規的解釋，需要由省一級政府或相關部門的法制工作機構向國務院法制辦提出。

　　收費重新批復應公開透明

　　收費合法性懸而未決，讓一些車主擔心的，還有收費年限問題。

　　按照甘肅省政府的批復，蘭州路橋費應收到2009年11月。然而，據當地媒體報道，有征收點要求車主一次繳納兩個年度的路橋通行費(2009年度和2010年度年票)，若只繳2009年一個年度，征收點則不予辦理。

　　更引發車主強烈反應的，是“蘭州路橋費要收到2028年”的說法。據媒體報道，蘭州市路橋收費管理處辦公室主任毛鵬飛曾表示，蘭州市的城市路橋建設費可以征收到2028年，到時蘭州將視收費還貸情況確定終止收費的時限。

　　甘肅行政學院法學部副教授黃梅蘭表示，征收批準期限以外的費用，缺乏法律、政策依據，屬于亂收費。在座談現場，一位車主出示了路橋費收費管理處預先征收的2010年路橋費收費憑據，并質疑說，2009年11月以后的收費連政府批準的依據都沒有，為何還要收費？

　　對此，蘭州市建委和路橋費收費管理處有關人士稱，目前這一問題的確存在，但交費是自愿的，而且“我們有嚴格的退費機制，如果省政府真要不再批復了，會給車主退回去。”

　　在曹建民看來，依據省政府的批復，現在收費合法，但這和五部委的新規有沖突，是法律打架的問題，應該按“小法服從大法”，“舊法服從新法”的原則解決沖突。到期后，要有新的、正式的文件向省政府重新報批。

　　“我認為省政府不可能批了。如果容許繼續收費，我覺得是違法的。”曹建民說。

　　曹建民還指出蘭州征收路橋費在程序上的違法之處：一、收費的項目只在文件里有，收費地點沒有樹立標牌；二、文件中，收費按噸位和車型有具體標準，但據車主反映，執行中幾個標準被并成一個征收；三、用于還貸的路橋費每一筆具體對應哪些路橋，到期還完的有多少，對公眾來說都是一筆糊涂賬。

　　面對種種質疑，蘭州路橋收費辦公室的一位人士表示，蘭州市近幾年先后完成了不少橋梁道路建設，目的是方便市民出行，目前的收費模式是充分學習外地做法得出的。這位人士強調：“蘭州的發展缺的不是觀念，缺的是理解和支持。”

　　“路橋費的根本問題是政府與民爭利。”在網友“西部浪子”看來，老百姓能夠理解政府的苦心，但城市建設缺乏資金在西部欠發達地區普遍存在，如果所有缺乏城建資金的城市都畫地為牢，向過往車輛收取“路橋費”，那這個社會將會變成什么樣？(田敬峰 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