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粗暴對野蠻”

　　天門一城管對警方說，執法時若不動手的，會遭到領導批評“叫你來不是來看戲的”

　　齊正軍，2007年擔任天門城管局長。案發時并未在現場。死者魏文華家屬的代理律師徐建國，將其列為被告的原因是，這個案件的發生與齊正軍平常慫恿城管人員欺壓市民有著直接的因果關系。

　　在天門警方詢問城管隊員胡文學的筆錄中有著這樣的問答：

　　“你們在執法過程中，經常對被管理人拳打腳踢？”

　　“因為我們的領導要求我們這樣做，對不服從管理的人拳打腳踢。用齊正軍局長的話說，是‘用粗暴對野蠻’。我們平時執法帶隊的領導要么帶頭動手打人。要么發號施令，我們動手。齊正軍經常開會跟我們說，‘對不服從管理的人，只要不把人打死，不要怕他們。’”

　　“你們在執法中對表現優秀的會怎樣？”

　　“我們局里所謂的優秀，就是在執法活動中，肯出手打人的人。對于表現優秀的人，領導都要表揚和提拔。”

　　“執法中，如果不愿意動手的人呢？”

　　“對不愿動手的人，領導稱為‘袖手旁觀’、‘叫你來不是來看戲的’等。對這樣的人，領導都要批評，甚至罵人。”

　　在勝利二路的一名小販記憶中，城管執法隊長熊巍、胡落紅最初并不打人，“他們愛動手，也就是最近一兩年的事情。”

　　勝利二路，天門的夜市繁華處。許多小販沿街擺攤吆喝。8月23日晚，58歲的楊義長坐在自家小攤前，抽著煙和記者閑聊。

　　“我們一家5口人，有3個被城管打過。”楊義長說，最先被城管打的是他妻子，隨后是他本人和大兒子。

　　賣燒烤的張春茍也有被多名城管毆打的經歷。他說，那是發生在去年年底的最后一天。

　　那天下午5點，張春茍按規矩交給城管100元占道費。城管要求收取200元。張春茍不從，遭到拳打腳踢。

　　“毆打了近10分鐘。”張春茍說，他妻子后來又交了100元，事情才了結。

　　和張春茍同一天被打的，還有50歲的肖山林。被毆打的理由也是因為不交占道費。

　　肖山林在勝利二路賣甘蔗。他不愿提前交下月的占道費，4名城管就用黑甘蔗打他。肖山林說，因為錢帶得不夠，他妻子從裝錢的口袋里數了50元硬幣交給城管，對方才離去。“我的手部和頭部都被打腫。”

　　史愛華的小店開在天門水利局邊上。她在去年11月20日晚上8點，遭到城管毆打。

　　那晚，史愛華小店門前的電線突然火花四濺。她認為是電線破皮與樹枝發生摩擦引起，便剪掉了緊挨電線的樹枝。

　　“也就一分鐘左右，”史愛華說，幾輛城管執法車停到店前，車上下來5名男子，將史毆打倒地。

　　“醫生診斷，因摔倒在地，我尾椎受損。最近只要變天或下雨，腰和屁股就疼。”拿著在醫院檢查的單據，史愛華對記者說。

　　司機不服管局長帶頭毆打

　　天門城管開具的罰款票據上沒有收款單位的公章，僅有一個收款人的簽名

　　在天門，不只是街邊小販有被城管毆打的經歷，路上的面的司機也怕被城管打。李澤軍說，他在今年的1月2日就曾遭遇過城管執法。

　　當天晚10時，天門中學下晚自習的學生們已沒公交車可乘。面的司機李澤軍在校門前候客。然后，二十多名城管人員將校門附近的十多輛面的包圍。

　　“兩個人控制一輛車，把我拉了下來，把車開走了。”李澤軍眼睜睜看著兩人駕車離去。他們說當時一點都不敢動，前段時間就有司機被打慘了。

　　兩天后，在天門市城管局4樓，李澤軍繳納了1000元的罰款，取回了自己的車，并領到一張“湖北省罰沒款票據”，票據上沒有收款單位的公章，僅有一個收款人的簽名“周”。

　　因同樣原因被罰款的另一名司機只付了300元，他說他找了點關系，所以只罰300元。

　　“我是有營運資格的，就算違規，也不該由城管來罰款，罰款的收據還沒有蓋章，讓人不能接受。”李澤軍說，怕挨打只好交錢要回自己的車。

　　在國務院發布《關于進一步推進相對集中行政處罰權工作的決定》后，湖北省人民政府于2007年6月29日簽發了《省人民政府關于天門市開展相對集中行政處罰權工作的批復》。

　　批復中，將市容環境衛生、工商行政管理方面對無照商販管理、公安交通管理方面對占道行為的管理等9大行政處罰權，均劃歸于天門市城管局。

　　其中有一條就是，城市交通客運管理方面的行政處罰權。

　　城管胡文學在接受警方詢問時回憶了這樣一件事：

　　2007年10月份的一天，我們局第一次執法“客運線路整治”的活動，在天門中學門口，有幾輛跑鄉鎮的客運車輛。在對違章的車暫扣時，車主不服從管理。齊正軍帶頭打了一名不服從管理的司機，接著所有的城管隊員上去將那名司機打了一頓。當時天門電視臺也參加了，也錄了像。

　　天門警方說，他們找齊正軍調查取證時，“因齊正軍已經免職，經組織和相關部門聯系但終未聯系上，故向其調查取證無法落實。”

　　8月25日，記者采訪齊正軍的要求，也被當地有關部門拒絕。

　　5年4換城管局長

　　市容差成為天門多年積弊，客商多有投訴，行風評議中城管局多年墊底

　　在齊正軍之前，天門市城管局已更換了3任局長。案發后，天門市委書記別必雄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時說，因為工作壓力大容易得罪人，該市城管局長一度無人愿意接任。

　　別必雄介紹，天門市城管局成立于2004年3月。前些年，天門市容市貌一直不太好，占道經營突出，城市臟亂差等問題也很突出。

　　2005年5月，天門市城管局對當時市容市貌的現狀是這么概括的：“城市管理力度弱化，各類違章占道屢禁不止，市場管理缺位，交通秩序、經營秩序混亂，‘十亂’現象抬頭，環境質量下降，市容市貌亟待改善。”

　　當時，天門市城管局還提出要嚴管重罰。對各類城管違章現象堅決取締并按一般計費額的3-5倍予以處罰。

　　但重罰舉措的效果并不明顯。

　　別必雄說，對于城市面貌差的問題，每年人大和政協關于城管的議案和提案都很多，客商關于城市環境差的投訴也多。導致城管局在行風評議中連續多年排倒數第一，很多官員都不愿到城管部門任職。

　　“得罪人，工作難度大，這是全國城管的一個共性問題。天門市城管局甚至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官員寧可在其他局擔任一個副職，也不愿在城管局擔任一把手。”別必雄稱。

　　“前兩任局長，都是因為市容市貌差被投訴多，在行風評議中倒數第一，被誡勉談話后離任的。”8月25日，魏文華案發后新任天門市城管局局長的王四穩回憶說。

　　2006年6月，因無法改變城市環境質量下降的現狀，天門市城管局人事大變動：副局長孫文紅被免職，新任命了一名副局長和一名黨組副書記。

　　半年后，天門市委又免掉城管局長羅昌海，由時任天門市政府副秘書長的齊正軍接任，而羅昌海調任天門市民政局任副局長。同日被免的，還有天門市城管局副局長、黨組成員何定飛。

　　“齊正軍還年輕，急于在城管局長這個位置上作出一些成績來，為升遷打基礎。”天門市委有關官員說，城管局長的行政壓力太大。

　　“不打人的局長，就干不長，打人的就被提拔。”8月23日晚，天門市勝利二路一名燒烤攤點經營者是這樣理解他們城市的城管現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