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沒因立場不同而不聘請我父親”
羊城晚報:教育界有一種看法,認為現行教育制度已經成為禁錮學術自由成長的很重要的因素,您對此有何看法?
湯一介:教育制度存在很多問題。比如教育引導的方向比較急功近利。為什么學校一下擴那么大?就是想更快地取得成果。其實學術不可能更快地取得成果。各個地方都在爭著建立大學,其實你想想我們有那么多能力、有那么多老師、有那么多資金辦好大學嗎?沒有。一些地方辦大學不是真正為了學術,而是急功近利的形象工程吧。
羊城晚報:有一個情況想請教您。從資料上看,我們中國學術論文的發表數量之多在世界上排第二位,可是其中80%的論文引用率非常低,差不多為零。看起來似乎學術繁榮了,可這種繁榮掩蓋了什么樣的問題?
湯一介:很多論文就是為了評職稱。硬性地要求大學老師有多少篇論文、多少本著作才給他評職稱,這是非常錯誤的。剛才談到胡適聘請我父親的事情。我父親1922年回國后,先是在東南大學當教授,后來胡適看到他的文章,就把他聘到北京大學來了。那時他一本書也沒有,只有幾篇文章,而且胡適跟他是不同的兩派,胡適是新文化運動的領導者之一,而我父親是“學衡”派的重要成員。胡適沒有因為他們的立場不一致而不聘請他。恰恰因為他的學術,就那么幾篇文章,他就可以在北大當教授,當系主任,而且在胡適離開北大之后委托他代為管理大學。如果按現在的條件,我父親那時還不夠格當教授。
“這就是為什么發生信仰危機的原因”
羊城晚報:為什么中國學者論文的引用率那么低?
湯一介:大概情況是,有些論文只是把國外的學術思想翻譯過來就得了,沒有新的創造,人家干嗎要引用你的呢?所以我常常講,學和術應該分開。學是你創造的一套理論,術是學到人家的技術。我們學人家的技術還是快一些的,比如造汽車,這個比較容易,也容易產生GDP。可是在科學理論上沒有創造,都是跟著人家的理論跑。人文社會科學用的也都是人家的理論。
羊城晚報:追求GDP和追求學術自由有矛盾嗎?
湯一介:GDP當然也重要,但過分看重就把別的東西消解掉了。GDP是一種工具理性,追求經濟不斷發展,它削弱價值理性,使人文沒有價值了,這就是為什么發生信仰危機的原因。
羊城晚報:是不是在學術界教育界提出一個價值理性的問題,正是對逝者的最好的紀念?
湯一介:對。
又是清明。懷念的天空早已飄落起紛紛揚揚的雨絲。濃霧中,先哲們拈花一笑而去,那一轉身攜走的似有還無。
我們為何悵然若失?為何急于撿拾起那一片片失落的記憶?因為先哲們帶走了屬于時代的智慧,也留下了無言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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