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家長最怕“飛鴿牌”老師
本報記者 張鵬
支教的老師來了——緊跟而來的,是家長的質疑。
時下全國各地廣泛開展的城鄉教師交流,旨在縮小城鄉教育差距,促進城鄉教育均衡協調發展。但這項政策付諸實踐時,至少在偏遠的甘肅會寧,已經遭遇到現實的拷問——一些學生家長反映,大多赴農村支教的城市老師往往“并不安心”教學,自己孩子的學習成績因此大受影響。家長們說,“最害怕支教的(老師)不好好教,純粹走過場。”
時至今日,農村教育的師資仍然是擺在這個教育大縣面前的最大現實困境。和西部大多數農業縣類似,在會寧縣,由于大多數農村學校辦學條件艱苦,不少優秀的農村教師紛紛選擇了向縣城流動。令那些鄉村學校的校長頗為頭疼的是,“外面的教師調不來,本校的好教師又留不住”。
事實上,城鄉學校之間的“師資爭奪戰”早已沒有秘密可言。采訪中,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縣城中學校長透露:縣城的高中選拔老師,往往將目標鎖定農村老師中的教學優勝者。
于是,盡管整個會寧縣做了大量的努力,但代課教師在農村學校仍然顯得不可或缺。
根據會寧縣教育局提供的數字,會寧現有代課教師700多名。這個比例占到會寧教師總數的近1/10。
而在上個世紀50年代,在甘肅會寧,呈現的則是另一番景象。
據資料記載,1957年前后,大量天南海北的“右派”們被下放到會寧,他們中間,不少是從北京、上海來的大學教授。時任會寧縣委書記非常重視教育,沒有把這些來自城市的知識分子送到田間地頭,而是請進了學校任教,“當作一筆財富用起來了”。
“多元文化在會寧的碰撞,奠定了會寧教育今天的格局。”會師中學校長吳泰祥說。他將這一時期視作是會寧教育的“第一個春天”。
這段歷史在會寧官方的文獻中被濃墨重彩地記述并高度評價。除此之外,它還保留在當事人的腦海里,作為一種私人記憶存在。
“沒有右派老師,我連學都上不了。”回憶起自己的求學時光,會寧縣第四中學副校長張發倉動情地提高了音量。
1977年,張發倉初中剛剛畢業。盡管成績優異,但他只能“回家勞動”,原因很簡單,他“家庭成分不好”。恰好,負責招生的老師四川人何四祥看到張發倉的數學卷子,擊節叫好,并放出話去:“這個娃娃,我一定要。”
張發倉和“右派老師”的緣分一直持續到他參加工作。1981年,師專畢業的張發倉被分配到會寧一中任教。遇到的教研組長林四海老師同樣是一個“下放右派”。他至今記得:他的這位教研組長,只有一米五的小個頭,常穿一身洗得發白的軍裝,“一沒課就去聽年輕老師的課”,然后耐心地指出年輕老師需要加以改正的地方。
“這些(右派)老師的人格魅力,影響了我的一生。”張說。此時乃至更早的一段時期,他所任教的會寧一中擁有教師不足百人,教師卻來自全國20多個省份。
這次中國知識分子到農村的浪潮,不僅改變了不少會寧籍學生的命運,更為重要的是,為日后大規模的“教育移民”奠定了必要的基礎,讓會寧教育找到了自信。恢復高考制度的30年間,這個人口數量僅58萬人的國家級貧困縣,累計輸送大中專學生4.5萬人,創造了令人稱贊的教育奇跡,被譽為“高考狀元縣”。
今年全國兩會上,全國政協委員、甘肅省副省長郝遠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按照人口的承載力來算,甘肅的人口要比現在少850萬人才是相對合理的,即甘肅應該是1500萬人口左右,但現在甘肅擁有人口2620萬,需要大量的人口輸出,才能使得甘肅的生態環境較好。這樣的大量移民顯然不現實,不過可以通過教育移民來實現……教育移民,既可解決生態問題,又可解決生存發展問題,還可解決脫貧致富的問題。”
無疑,會寧的教育實踐,暗合了這個思路,論證了此方法的可行性。但現實的復雜恰在于,為會寧教育注入動力的這種優勢同樣慢慢在消失,維系階層流動的高考制度也變得越來越脆弱。
正如有識之士所論,“實現均衡教育,關鍵是師資。”現實的難題是,如何吸引優秀的師資到農村任教呢?
會師中學校長吳泰祥認為,在目前城鄉經濟差異明顯的情況下,要扭轉農村教師千方百計進城的局面,留住優秀人才,“絕對不可能”。他建議,關鍵是對農村教師的工資待遇進行傾斜。
這位校長注意到,近年來,會寧教育師資“近親繁殖”現象愈發明顯——不少會寧籍的大學生畢業后,再返回到他昔日求學的中學任教。
“氣度決定格局,視野決定未來。”吳泰祥坦言自己的憂慮。這位48歲的中學校長,曾萌生選派青年教師赴北京師范大學學習的想法,但苦于沒有經費支持,只好作罷。
回顧會寧教育發展史,會寧縣教育局副局長李鈞認為,“正是中等師范生撐起了會寧教育的一片藍天”。在他看來,中等師范學校培養的學生,恰是農村教育最需要的老師,能唱、能跳、能彈,“音體美綜合素質非常高”。
經過長期思考,這位先后從事過教學、教育管理的官員建議國家應該考慮恢復中等師范教育,為農村培養輸送留得住的老師,從根本上解決農村教育的師資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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