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機周年綱鑒錄

　　之中國經濟結構失衡如何破局

　　“什么時候加息，樓市、股市將怎么走？利率、匯率政策該如何變動？這些具體問題我不會回答，我只是做分析。”11月1日，中國經濟改革研究基金會副會長、國民經濟研究所所長、著名經濟學家樊綱在深圳接受南方都市報記者獨家專訪時開門見山地說。

　　央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委員的身份，使得樊綱保持了一貫的謹慎態度，不愿就具體問題作出更多表態。他對明年中國經濟的持續復蘇保持堅定樂觀，對于通貨膨脹預期，他明確指出，目前最需要警惕的是資產泡沫，包括股市、樓市和其他金融資產在內的資產泡沫危險更大。

　　中國經濟復蘇可持續

　　南都：中國經濟三季度的復蘇已成業內共識，對于明年經濟復蘇能否持續，目前還有分歧，您認為會不會出現二次探底？

　　樊綱：我認為復蘇是可以持續的，但是增長率不會太高，美國經濟可能二次探底，中國則不會有再次探底或滯漲，明年8%的增長是可期的。雖然三季度美國G DP增長3.5%，但是，我個人的分析加上我所接觸的70%-80%的國外的經濟學者，大家比較一致的看法是，美國的經濟具有暫時性，但是持續的高增長很難實現。明年可能還會跌下去，原因是現在的增長基于兩個重要的因素，第一是財政刺激政策，今年的力度是最大的，財政赤字從6%增加到了10%，現在美國已經在研究怎么樣減少財政赤字的問題；第二，現在的增長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它的存貨調整，去年大家都在恐慌的時候拋存貨。現在經濟穩定下來，存貨需求恢復，因此造成了經濟短期的一個跳躍。但是明年這兩個因素會消失，而壞賬及產生的負面效果遠遠沒有解決，失業率還在增長，所以明年美國仍然會是一個低增長，中國則不存在這些問題。

　　南都：今年的經濟發展主要依靠財政投資的拉動，如果明年政府投資拉動放緩，中國經濟是否還有能力保持8%以上的增長？

　　樊綱：房地產投資回暖、企業投資增加、外貿回升三大力量將會彌補政府投資的作用，支撐中國經濟持續增長。首先，房地產投資明年會有比較明顯的增長，房地產投資指的是建房、建小區等實體投資活動，而不是指開盤沒有開盤。今年房地產投資比較少、增長速度比較低，是受到去年的影響，因此今年對G D P的支撐比較小，盡管后幾個月恢復的速度比較快；第二，今年的企業投資是最低的，因為很多的行業存在大量過剩的產能。但是隨著這一年8%左右的經濟增長，包括政府投資的拉動，包括政府購買支出，有的行業產能逐漸消化，正在考慮投資，擴大生產，因此，明年企業投資比今年會有明顯增長；第三，明年出口也將呈現明顯增長。

　　南都：也有人認為，政府的4萬億投資，90%流向了國有企業，很多資金進入了樓市、股市，這4萬億投資對消化產能過剩作用有多大？

　　樊綱：我不同意有人說政府的投資沒有起作用，政府投資也不等于是4萬億，還有各種支出，4萬億投資是好幾年的事情。4萬億投資流入樓市、股市的現象肯定有，但是這么多政府基建投資對消化產能也有實在作用。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一部分產業的產能過剩問題將得到很好緩解，另外一些行業可能依然還存在產能過剩的問題。

　　出口高增長不再

　　南都：您判斷明年中國出口會有比較明顯的增長，主要依據是什么？

　　樊綱：今年中國出口的基數比較低，明年初會轉正。而且明年是全球經濟復蘇的第一年，人們開始買東西了，中國性價比高的出口產品的優勢會得到很好地發揮。但是中國出口像過去30%、40%的高增長不會再有了，能有10%的增長就不錯了。不能指望世界經濟形勢馬上恢復到過去，2008、2007年以前是一個泡沫經濟，那兩年達到泡沫的頂峰，不能拿那個時候的市場規模和需求來看今天的出口，那個賺錢容易的時代過去了。我們必須面對一個新的現實，在一個低的臺階上重新發展。

　　南都：經歷過此輪國際金融危機的洗禮，未來中國經濟發展面臨的國際環境將會有哪些深遠變化？

　　樊綱：經歷了次貸危機后，世界經濟將會在四個方面發生變化。第一是世界主要國家的消費率會降低，儲蓄率會提高，這對我國的出口企業特別是輕工業產品出口而言是重大變化。第二無論是發達國家還是新興國家的經濟發展都將回歸實業，我國制造業將面臨更加激烈的國際競爭，擴充產業結構、延伸產業鏈是制造業下一步的發展路徑。第三是低碳經濟或將成為世界經濟新的增長點，如何分得這一杯羹是需要思考的問題。第四是新興國家在世界市場中將會占有更大比重，擴大全球化視野，了解新興國家市場是危機后中國經濟向前發展需要關注的領域。

　　南都：包括廣東在內的中國出口大省該如何應對這種變化？出口制造企業是否該轉向第三產業？

　　樊綱：比如廣東，這些省份還將是外向型的經濟特征，不然就業問題如何解決？但是市場會小一些，出口競爭將越來越激烈，企業生存越來越不容易。中國未來仍然得加大出口，這樣農民才能盡快真正進城。這次國際金融危機的一個教訓就是，經濟發展不能脫離實業，還是要回歸實業。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結構不同于發達國家，中國要繼續發展金融服務業，更要大力發展制造業，而不是打擊制造業。

　　最需要警惕資產泡沫

　　南都：您怎樣看待當前大家對中國經濟的通脹預期？

　　樊綱：中國乃至全世界有沒有通貨膨脹的風險，當然有。我個人的看法是，中國物品市場通貨膨脹不是那么容易，我們有這么多的生產力，而且中國糧食價格和豬肉價格也比較穩定。現在資源價格上漲、美元貶值、石油價格上漲等等，從這些年的情況來看，成本的價格變化會推動通貨膨脹，但是需要一定的環節，也要看具體環境，它不是直接轉化為消費產品價格的通貨膨脹。目前最需要警惕的是資產泡沫，包括股市、樓市和其他金融資產在內的資產泡沫危險性更大。最近幾十年來，各國的經驗教訓告訴我們，人們可以成功地防止通貨膨脹，但是往往忽視資產泡沫。這一次，就是美國的房地產大泡沫產生了次貸危機，從而捅破了全球的金融泡沫，引發了全球的金融危機。

　　南都：既然中國經濟已復蘇，資產泡沫風險加大，您預期宏觀政策將怎樣微調？中國最早何時加息？

　　樊綱：我也不知道政策會怎么樣調整，我們只是做分析，做建議。但是一個最基本的問題，我們不能指望應對危機的政策永遠執行下去。宏觀政策就是根據情況的變化而不斷調整的短期政策。情況變化了，就應該調整。如果政府不調整，反倒你應該覺得這個經濟有問題。政府按照正確的邏輯，該調整的時候就調整，這才是一個不傻的政府。

　　危機啟示

　　調整越早復蘇越快

　　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一周年，我們現在去回顧中國應對金融危機艱難而有成效的一年，可以得到哪些啟示？

　　而在這次金融危機中，為什么中國經濟復蘇比較快？為什么有的行業過剩產能得到一定調整，明年投資開始恢復？樊綱認為特別需要理解中國自己的經濟周期問題，主要是因為我們調整比較早，2007年下半年就開始調整，我們自己及時采取了措施抑制這些泡沫。泡沫沒有太大，后面的危險就不會太大，時間就不會太長。

　　以房地產業為例，如果不是2007年9月份政府采取了一攬子措施，把當時鼓起來的泡沫壓下去的話，到了去年9月份雷曼兄弟破產之后泡沫才破，中國今天的房地產業將會慘不忍睹。正是有了之前的這些調整，后面清理這些問題才會比較容易，復蘇才比較容易。

　　但是，直到現在還有爭論政府要不要采取調整措施，宏觀調控有后遺癥我同意，但是經濟學要講機會成本。如果中國、美國現在不采取措施，就會出現大蕭條，如果機會成本是大蕭條的話，那么現在的機會成本太便宜了。經濟學不承認有免費的午餐，經濟學家只承認什么是機會成本。所以當我們現在重新思考本次國際金融危機，需要把整個動態過程好好想一想。

　　(采寫執行：戎明邁 佘慧萍 實習生 周文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