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虛假醫藥廣告抗爭太難了。”聽到禁登、禁播的消息,這位與虛假醫藥廣告抗爭了8年時間的醫生感嘆道。他說,禁登令、禁播令顯示了國家治理違法醫藥廣告的決心,但如果相應措施不到位、責任不明確、法律處罰不嚴厲的話,這些違法醫藥廣告還是很難被擊潰。
虛假醫藥廣告表面上看是塊“餡餅”,實際上是個“陷阱”
今年10月8日,“全國高血壓防治日”,胡衛民像往年一樣,與其他醫生一起,義務進行高血壓防治咨詢。當天婁底陰雨蒙蒙,咨詢臺只好設在醫院大廳。幾個人抬著一個簡陋的擔架進來,擔架上躺著一位半身完全癱瘓的老太太。“這不是李文秀嗎怎么成這樣了?”胡衛民很詫異。
來自婁底市雙江鄉的村民李文秀曾是胡衛民的老患者,胡衛民給她治了5年多時間,血壓一直比較穩定,也沒多花錢。但這位老太太一直擔心西藥有副作用,半年前,她偶爾在報紙上看到“百花杜仲降壓片”的廣告,“吃上3—6個月就能治愈高血壓,且不反彈”。誘人的廣告讓李文秀心動了,于是自作主張換了藥。吃了幾個月的“百花杜仲降壓片”,不僅沒治好,反而癱了。CT診斷:腦出血。
作為一名從事臨床心血管病防治工作21年之久的醫生,胡衛民在出診時,常常會遇到一些病人拿著報紙問他報上所刊登的治高血壓的藥是否真的有效。此時,胡衛民總是一陣陣心痛。“虛假醫藥廣告表面上看是‘餡餅’,實際上是個‘陷阱’,它讓你陷進去,破了財,誤了治療,有的甚至送了命。”就在記者發稿前,胡衛民打來電話,那位李文秀老太太不幸去世了。
幾個部門互相“踢皮球”,監管部門沒有形成合力
只痛心,不行動,這不是胡衛民的性格,8年前,他決定要站出來,跟這些虛假廣告斗一斗。
最初的手法有些原始。每每得知有人在作虛假醫藥廣告宣傳時,他就拿上錄音機,到現場將那些虛假的承諾全盤錄下來。當他滿懷欣喜地把這些證據當成一條“活魚”送到工商部門時,工商說是“歸藥監部門管”;當他跑到藥監部門時,藥監又說是“歸衛生部門管”。幸運時能碰到一個部門出面解決,可幾個回合下來,那些作虛假廣告宣傳的人早就跑得“杳無蹤跡”了。
在我國,醫藥廣告的審查和管理涉及衛生、藥監、工商等多個部門。胡衛民說,造成幾個部門互相“踢皮球”,主要在于監管部門沒有形成合力。在現有的體制下,怎么辦?他在思考,在摸索。
2003年,他找到了自認為是一條對付虛假醫藥廣告的捷徑——建立了“中國高血壓患者之家”網站,開辟揭示虛假廣告的專欄,為高血壓患者提供免費咨詢。
“一個療程可使血壓正常,2—3個療程痊愈,且不再復發”,這些虛假醫藥廣告的慣用詞,都被胡衛民一一列在網上,隨時提醒人們注意。這些貌似神奇的廣告詞,對千方百計尋方覓藥的人確實有誘惑力。但胡衛民一眼就能看出這些是虛假廣告,“因為,目前國際上尚沒有根治高血壓的藥物。如果真有這樣的藥,只有兩種可能:一是99.99%是假藥;二是0.01%是中國第一個諾貝爾醫學獎誕生了。”
一位叫張松明的高血壓患者說:“我就是輕信那些騙人的廣告,花了7000多元錢,吃了幾個月的所謂能治愈的藥,血壓越降越高了。在網上看到了胡醫生教的識別方法,才知道上當了。”
除了建立網站外,胡衛民還采取講座、舉報、咨詢熱線等方式進行打假。他每周會抽一個下午的時間到社區作健康講座,胡衛民還清楚地記得,一次講座后,一位約70歲的老漢拿了一瓶治高血壓的藥讓胡衛民鑒別真假。胡衛民一看又是一出騙人把戲,立即向藥監部門舉報。這種藥以前幾乎每個月都在婁底一些影劇院門口以免費發藥作廣告,上當的人挺多。現在,這個藥再也看不見了。
患者是我最大的精神支柱,這條路我會繼續走下去
與虛假醫藥廣告抗爭,胡衛民有快樂,也有痛苦。
快樂的是當他向藥監局和工商局舉報虛假廣告時,這兩個部門立即采取了行動,并有了結果。他多次舉報的“百花杜仲降壓片”這種藥,近半年多沒有再出現過。
但這些快樂比起他所遭受的痛苦要少得多。
他在網站上開辟揭示虛假廣告的專欄后,斷了很多廣告商和藥商的財路,網站不斷受到攻擊,被人植入病毒,一度處于癱瘓狀態。胡衛民也多次接到“小心腦袋”的恐嚇信和電話。一次他兒子在放學途中,突然被陌生男子掐住脖子,并威脅“要你爸爸好自為之,否則掐死你。”
痛苦的是他作為打假者,反被造假者告上法庭。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打官司。這場官司是2006年因通過網絡反擊虛假醫藥廣告而惹上的。這場官司讓胡衛民感到很苦悶,“很多人認為我在網站開辟打假專欄是多管閑事,自找苦吃。人的精力有限,假如我敗訴了,我會離開醫院,到社區去為那里的居民提供醫療服務,以便集中精力與這些虛假廣告做斗爭。”
胡衛民最不能忍受的痛苦是一些病人輕信廣告不信科學,最終人財兩空。“像李文秀這樣的患者,也就是兩三個月時間沒有堅持正規治療,被虛假廣告牽著鼻子走,走了彎路,錯過了最佳救治時機。”
“我個人的力量有限,患者是我最大的精神支柱。作為一個醫生,在與虛假醫藥廣告抗爭的路上,我會繼續走下去。”胡衛民說。
(來源:人民日報 文:王比學)